靖港行

青丝暮雪

清明连月假，没有安排旅游，一贯不愿凑热闹，出游看人头。4月3日8点多躺床上，忽然觉得很浪费。于是叫上兰开向靖港。

传说中的千年古镇。在水为路的古代，此处为沩水入湘江处，即成货物集散地，商贾云集而成繁华小镇。唐大将李靖驻军地，人们敬重李靖赫赫战功，改沩港为靖港。而此处却是曾国藩耻辱地，惨败于太平军，投水自尽而被救，至长沙城七日不吃不喝不见人，闭关反省，从此后大力发展水军艰难曲折终铸就人生的辉煌。

这点历史倒不至于牵引我。汪涵处低谷时曾在靖港静养。后写下一本书巜有味》，其中有云：那里的水鸟，总在黄昏时，沿着固定的线路归巢⋯⋯那里的豆腐作坊，不用任何钟表，也知道在什么时间开磨最好，然后，开磨的豆香漫延到整个石板长街。文章看过很久了，但那水鸟常在寂静时朝我鸣上一声两声，那长街的豆香也时常飘来飘去，萦萦绕绕的。不知为什么，我对古镇着迷，去年暑假到江浙三个古镇各呆上一天住上一晩，回来仍是恋恋在心。古镇那种悠然的气韵，那种能听到光阴跫音的感觉，那种心中无一物，无处若尘埃的状态⋯⋯无不让你安享岁月静好。从那片片青瓦，弯弯飞檐，堵堵斑驳古墙，条条青石板感受着，于历史深处，先人们在这方曾炽热的大地上留存并送达如今的温情。

古镇，很适合上了些年纪的女人，穿着白色的绣花衫子配一条蓝布长裙。这样的色调有点轻淡，而古镇的色调也是灰淡的，那就披一条玫红的围巾吧，正适合春天的季节，在那夕阳即将西下的时候悠悠而来。但是我们草草地匆匆地赶去似乎已预料到，这如今的古镇不古，假日的靖港难静了。

人流成了古镇的另类风景，没有车水没有马龙，只是人流如开冻的冰川。我在川上漂移，倒也看到些赏心的人，一队旗袍女擎着伞妖娆地在青石长街上走过；时不时有三两女孩穿白的绿的蓝地曳地长裙，用嫩柳枝扎成环结一圈鲜花戴在头上；还有小孩子从小摊上买下有动物的头饰戴着，甚至看见几个小姑娘将竖着两只鸡的头饰高高地顶着。我和兰相视一笑：这些女孩纯如清水。

令汪涵感慨的情景一一木匠们午睡后在同一时间起来摆开工具，打开他们的窗户一一自然见不到了。他也在里面捶上几下的铁铺成了铁器文化馆，收着门票。那张个幕，玩着皮影演绎历史风云人间百态的古老艺术也陈列在古街一隅。

这里有个展览馆以前倒是不曾见过一一宏泰坊。看古意的牌名，我以为是个什么手工作坊，再看副标才知是青楼文化展览馆。青楼冠以文化，再看它左边挨着湖南省委旧址便觉好笑。瞬时感觉那些策划者某种迎合和投机有点戏谑的味道。走进去，看到的是历朝历代名贯古今的名妓蜡像。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的苏小小；由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而自号的柳如是；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独坐抚瑶琴的董小宛；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秦观晏几道周邦彦词里交口称赞的李师师⋯⋯只轻轻念一念那些名字，那带着腐味的阴暗历史便明媚起来，那古板生硬的旧朝代便温软柔婉起来。这些外拥娇美容颜内蕴深厚才华的女子是造化之神功，天生之尤物，但红颜几无一不薄命，真是我见犹怜，况真情至性如杜牧柳永辈。＂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幸名＂其中蕴含杜牧多少悲愤多少苦涩多少无奈。只《阿房宫赋》那意远文美的千古名篇足可见他不是薄幸子，与他琴瑟相和的青楼女子定不是失去灵魂的卖笑女，她们担得起与那盖世才子灵魂相吸的美誉。而所谓奉旨填词的柳三变，仕途无计可图时流连青楼楚馆，以纯正的诗心词魂付与美丽多情能歌善舞的柔媚女子，她们也在灵的境界文艺的层面给落魄的才子以抚慰，点燃他的文学生命，留给我们千古绝唱。这样想着，戏谑的心顿时肃穆起来。这些美丽女子是挂在那些病态社会幽暗里的红灯笼，她们大多是在命运安排下用自己恣意的人生矫正着女子无才任凭三从四德禁锢着的枯涩的女性生命。如果天假以运，她们与怀抱琵琶吟唱的王昭君，与霓裳羽衣的杨玉环，与西楼望月的李清照，有着同样的美丽与高贵。莲花从淤泥中绽放却走上了佛的圣座。这些女子担得起莲之美誉。

靖港之行，没有我臆想的古韵雅意，没有我设想的踏着青石板，在长长的古巷里留下一串串跫音的闲适，没有探到匠人们不紧不慢忙着手中活计的店铺，但那白粒丸的味道还是回温了一下，那甜甜酸酸糯糯的山楂片也留了不少余味⋯⋯而从懵懂清纯时酿下的友谊甘醇，经几十年发酵，在古镇漫游的时光里散发着会心会意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