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炸蛋糕,我长这么大,前不久父亲生重病住院时我才听说这种点心。去年夏天父亲支气管哮喘住进医院,因呼吸困难进行抢救并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和姐弟都万分着急,各自都停下工作轮流守候着父亲,终于渡过危险期从重症室回到了病房,回来的第一天父亲非常虚弱,基本都在昏睡。中午一点半光景,随着敲门声,虚掩着的病房门被推开,闪进一个头发半白,笑容可菊的慈祥老太太,张口问“是不是倪昌禧住这床?"没等我回答又立即大声对我说“你是小孟,你父亲情况如何?"我更迟疑了,脑子在快速飞转,她是谁?是哪个亲戚?我觉似曾相似,又记不起来,直呼父名一定不是亲戚。看我很疑惑,阿姨干脆自我介绍起来,“我是郭阿姨,郭楚姗,你爸爸的老乡,老同学“。噢知道了,这名字如雷贯耳,这几年父亲老了开始絮叨了,常讲郭楚姗阿姨的故事,平时也看过年青时照片,想必郭阿姨也见过我的照片,所以可以进门就认得我。</h3><div> </div> <h3> 回过神来我赶紧招呼郭阿姨落坐,并问吃过饭没?怎样找到这里。这大热的天正当午,八十出头的郭阿姨竟然是从佛山搭车一路数次转公交车,历时数小时,并在医院附近餐馆吃了中饭,才进到病房探望,郭姨看父亲睡着,才说的比较详细,听后我很感动,互为问候完毕郭阿姨将手中拎的点心放到病床边的桌头柜上,大声的呼唤着我父“老倪,老倪,倪昌禧,倪昌禧,我来看你,你睁开眼看一下,我带来了你爱吃的炸蛋羔。"父亲并没有睁眼,但嘴角有抽动,似乎想哭?或是心情激动?我有点尴尬赶忙给郭阿姨解释说昨天抢救父亲用了很多镇静,镇痛药物故熟睡,郭阿姨并不理会我的解释,抓着父亲的手又摇又拍的说:“老倪,老天爷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挺过来的,以前去青海这样艰苦和危险你都过来,这次一定会好的!听到没有?我是郭楚姗!"怎样的深厚情感才能这般的探视和呼唤!那刻我眼前模糊了,不知说什么好,场面之感动使我很久很久都在回味,无数次探望过别人,也有无数次亲朋探望父亲,唯有这次难于忘怀。<br></h3> <h3>炸蛋羔这名字怎么这样生,我仔细观察起这糕点来,我们常吃的蛋糕是烤制成的,其本原料是面粉,鸡蛋充分混合再加入食油装入模具样子的小容器中放在烤箱里烤熟即成蛋糕,味香甜,初入口有些干粗沙的感觉,但立即就化了,越嚼越香,引人入胜。蛋糕的形态因为有模具而形状规则。这炸蛋糕想必原料与普通蛋糕一样,只是制作方法不同,是油锅里炸出来的因此形态不规则,火侯把控好时是乳白色的,常常浇上蜂蜜或练乳使炸蛋糕更甜,更香,更美味,赏一口就有欲罢不能之感。我与父亲在广州一起住了二十多年从不知道父亲爱吃这种糕点,也从未见过家中有买过炸蛋糕,这挑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郭阿姨说她从佛山搭一车到广州越秀区仓边路附近的广州宾馆取到先前电话预定的炸蛋糕,再乘公交车约行三十站路来到番禺大石镇武警医院,特别定制,专程亲自取货,绕道走了这么远,如此周折郭阿姨为那般?我和郭阿姨寒喧半小时后父亲睁开眼,我赶紧大声告知郭阿姨看他来了,他只是转动着脑袋表达着欲表达的意思,并没有张口说一句话,我看到父亲眼眶饱含泪水。郭阿姨好象没见着似的,赶紧打开装点心的盒盖,拿筷子夹起炸蛋糕送到父亲嘴边,边送边说这是你喜欢吃的炸蛋糕!父亲没有张口品尝,反倒连眼也闭上了,闭的刹那,一滴泪珠滚落下来,父亲极力掩饰扭过头去。我也止不住热泪盈眶。父亲那天在禁食,输液打吊瓶,加之极度虚弱,纵使有万般感激也只能这样表达,翻过身的父亲没有再翻回身,我理解父亲不想在女同学面前泪奔,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嘛!父亲是好男儿。郭阿姨见状就与我摆起龙门阵,她带了一大信封的照片摊摆在父亲盖的花面被子上,郭阿姨对着照片一张张的讲故事给我听,看着一床的照片,一首父辈建国初期以来的奋斗史诗留在我的脑海里了。<br></h3> <h3> 一九五一年,我父和郭阿姨妇夫等四人由家乡来到广州投身社会主义建设,都在南方大学培训学习,之后三人一起分在广州社会工作部工作,常常业余时间也一起看电影,游公园,爬白云山,互相关系很融洽,老乡,同学,同事三合一不们三不觉觉在广州工作生活三年余,一九五四年土改后父亲被定为地主成份命运开始发生变化,先是郭阿姨参加空军被调到西安,父亲被通知到北京学习,在哪里直接被派遣到青海省,那里建立了新中国最大的劳改局需要大批的司法干警,父亲听从党的召唤坚定地走向了大西北青藏高原,参与了青海省众多劳改农场的创建工作,青春献给青藏高原,献给司法事业。郭阿姨说那时父亲才华横溢,一表人材,五五年五月从北京前往西宁的中途父亲专门在西安下车停留看望了郭阿姨,郭阿姨曾力劝父亲回广州,唯恐到高原不适遭遇危险,无论怎样,结果是父亲毅然决然踏上了西行的征程。我突然觉着若父亲出身贫下中农,或者不去青海高原又会有怎样的人情故事,然而这个世界只有分别,没有如果,无数的形形色色的分别组成了纷飞的世界。</h3> <h3> 父亲去了青海一干就是30多年,郭阿姨在西安服兵役数年转业回到广州工作也三十多年。其间极少往来,不然我与父同住一屋檐下二十余载没见着郭阿姨上过一次门,郭阿姨怎么知道父亲重病入院令我疑惑,后来我给母亲说了郭阿姨来看父亲,母亲才告诉我是她通知郭阿姨的,显然郭阿姨也做了绝别的打算。这种故事就是我的父辈们书写的,创造的,纯洁的,忘我的英雄赞歌。这次探视每每想起都久久不能平静,故事本身就如炸蛋糕,香甜馨入我们儿女的心房,我常想在我病危时刻有谁会给我送炸蛋糕就好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