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平生》节选20/龙鬚岛上的沉船

严云林

我离开国信没多久，李初阳也步了我后尘。李初阳16岁参军，在大连当海军，1990年我在国信当办公室主任时，他以“少校”军衔转业到了国信，他父亲是市港务局局长。初阳为人豪爽，重情义，我们同在办公室工作，相处投契，成为挚友。

一天，初阳兴奋地与我说，港务局的劳务公司正在与乐清的一老板做一宗“买沉船”的业务，前景很好，他去与老爸说说，让我们也投点股份，一起去做。

我们筹集了资金，投了小股，就与港务局劳务公司、乐清余老板一起做起了“买沉船”业务。

信息是乐清余老板提供的，他说，在山东的龙鬚岛，有条3000吨的货船，因被港湾的渔网挂住了螺旋桨后沉没，现已打捞上来，船还有七成新，买来后稍加修理装饰即可以高价出售获利。我与港务局劳务公司姜经理、会计小华、余老板等人，带了货款即赶赴山东龙鬚岛。

我们看了停泊在码头的货船，并进舱内仔细查看，大家觉得很满意，总价600万。我们都兴奋地说，我们这下可像“包玉钢”（香港船王）一样都是船东了。我们迅即分头办妥了交船、付款、联系驳船等相关事宜。大家都轻松了，姜经理提议，既然来了龙鬚岛，就好好玩一下，大家一致赞成，兴致勃勃地游览了龙鬚岛并登临“成山头”。

龙鬚岛是个美丽的海边小镇，位于山东省威海市荣成，在胶东半岛最东端，是祖国海岸线上最早见到日出的地方，也是距韩国最近的地方(94海里) 。屹立于龙须岛东端的“成山头”，三面环海，如龙须垂天，素有中国的“好望角”之称。附近海边礁石林立，浪湍水急。秦始皇东巡，曾两次登临成山，并建祠成山　，后人因建始皇庙，今尚完好。南面海中有天然巨石四块，嵯峨怪异，忽断忽续，随海潮涨落，人称“秦人桥”， 传为当年秦始皇入海求仙始建。海上有三块礁石，俗称“姜女坟”或“望夫石”，又有古碑一座，相传左丞相李斯曾于此立碑，篆书 “天尽头”三字。汉武帝也曾驾临成山头，当他看到太阳从海中喷薄而出时，无限崇敬，建“日主祠”祭奉。自明清以来，成山头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一代枭雄曹操也曾来此，感慨胜景，赋诗一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在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远眺无际大海，体味伟人胸臆，心中充满豪情，众人尽兴而归。　

沉船拖回温州后，即由余老板负责在乐清黄花港修葺。我们热烈讨论给修好的船只起个响亮的名字，正当大家沉醉在美好的蓝图中时，却遇上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大灾难。

1994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本来是个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可是温州遭遇了百年未遇的“17”号台风。台风来势凶猛，大暴雨倾盆而下，洪水奔腾呼啸，又撞上“八月十五大水潮”，海水如同钱江潮汹涌倒灌，当天，市区就成了个大水池，马路积水漫到膝盖。听说停泊码头的大小船只都被台风刮得漫江飘游。当天下午，我从家里出来，勤奋河的水漫上道路半米多，河面与道路积水已连成一片，我紧靠墙边，趟过漫过膝盖的积水，来到联华公司办公室，打电话给初阳，想了解下黄花码头船只情况，初阳说也正在与余老板联系。一直至凌晨两点，我们还没能与余老板联系上，电话线路已不通，台风还是刮个不停。我们想，这下肯定是凶多吉少，这船、这梦都要被这场台风刮走。我和初阳俩人都长叹一口气，说，天若亡我，又能何奈？罢了，睡觉去。第二天中午，台风才慢慢消退，听说这次台风温州损失很大，而且死了好几千人。停在码头的船只大都被台风刮走。我们心想，我们的船还没修好，若被台风吹走，那只能是听天由命。到了下午，劳务公司姜经理打来电话，说，好消息，大家请放心，我们的船安然无恙。后来听姜经理说，余老板打来电话，说了台风那天的惊险遭遇。

余老板听到台风预报，就赶紧到修船的船坞里，亲自布置将正在修葺中的货船给加固等防台措施，并带几人守在船上以便于处理突发事故。白天虽然风大浪急，但毕竟船是停泊在船坞里，况且这是3000吨位的大船，台风难以撼动，所以没出现危急状况。没承想到了傍晚，潮水上涨，江水很快漫进河岸，漫进船坞，台风刮断了固定的锚链、缆绳，在狂风巨浪中3000吨位的大船居然就像渺小的“乌贼板”，被抛在江面上随波逐流地飞速漂流，吓得船上的余老板直叫“皇天救命”，在大自然发怒时刻，人简直如同蝼蚁，毫无作为，只有听天由命。余老板等人只是跪在甲板上求菩萨保佑，听凭狂风巨浪将大船时而抛起，时而摔落，并随波逐流地飞速向前行驶。整整过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台风逐渐消退，江面慢慢平静，余老板等人如梦中惊醒，见货船还在江中平稳地飘游，但江面上却惨不忍睹，许多船只因相撞而破碎或沉没，我们这只大船居然全好无损，他们终于历尽惊险，把船弄回黄花港，此时，船已被漂出十数里。

我们听了，也是心有余悸，但货船安然无恙，大家总算放心了。第二天，我们立即赶到黄花港，当我们在码头看到一只近千吨的大船居然船头顶在三层楼的“候船室”三楼窗口，都惊呆了。就是说，那天晚上的瓯江水，漫到了岸上的三层楼，台风居然把上千吨的大船刮到岸上，可以想象当晚的骇人情景。

货船终于修好，但市场的大气候却一落千丈，货船卖不起好价格，结果这修好的货船就出租给运货人，我们真的当起了“船东”，但收来的租金仅够还贷款利息。一年后，货船终于卖掉，但结算后几乎没赚钱，我的美梦又一次破碎。

一位在仕途与商海都颇成功的友人，踌躇满志地为自己作了一副对联，曰：“议政从商，敢比陶朱【注1】富；交朋论友，常怀管鲍【注2】心。”

我很佩服他的才能，更是羡慕他的自信，但是，我却要改下此联留給自己：“议政从商，岂敢比陶朱富；交朋论友，当常怀管鲍心。”

【注1】 陶朱，即范蠡 ，春秋末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实业家。曾助勾践兴越灭吴，功成名就后激流勇退，一袭白衣与西施泛一叶扁舟于五湖之中，并以经商致富。世人誉之：“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

【注2】成语“管鲍之交”：春秋时，齐人管仲和鲍叔牙相知最深。后常比喻交情深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