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画语（原创）

文: 画语图: 网络 窗外的天阴沉着，还飘着蒙蒙细雨。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就有些许泪意浮着。又是清明了，奶奶离开我也已有十几个年头了。想起前日的梦，心便隐隐地疼起。 梦里的她，还是往昔的模样。围着白头巾穿着歪襟黑袄黑裤，裹着三寸金莲拄着拐棍一摇一晃地走来。人还是那样的瘦那样的干净那样的利索，还有她的笑仍然一如既往地清脆。这就是我的奶奶，一个生于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女人。但在她的身上，除了三寸金莲的烙印，便再也找不到别的那个时代固有的东西了。 她是不幸的，十几岁便做了童养媳，早早就背负了人生的沉重。可她又是幸运的，因为她有着一颗童心，天生爱说爱笑还总没心没肺。时至今日，我甚至都不曾见她皱过眉。当然，是人就总会有烦恼。也许是我那时年幼，记不得太多事情，所以才始终记得一个快乐的奶奶。 　　但有一幕却例外，而且是深深地刻在我八九岁的年轮上，且啥时想起就啥时疼。记忆中，瘦小的奶奶挥舞着两个玉米茬子将我护在身后，与一条大黄狗对峙着。空旷无人的玉米地里，那龇牙咧嘴的大黄狗显得格外狰狞，我吓得直哭。奶奶小小的金莲胡乱地踩在松软的泥土里，踉踉跄跄就像个疯人醉汉般吼着，声音尖锐凄厉似骂还哭。后来那狗像被吓着了，狂吠几声夹着尾巴跑了，奶奶也瘫坐在了地里。我抱着奶奶大哭，并且从那以后对她越发依恋了，可她却在不久后就改嫁了。 没了奶奶陪伴的我，总是觉得很失落。可因为要上学，又不知道她嫁去了什么地方，所以只好把那份思念埋在心底。不过好在村上每年庙会的时候，奶奶会来。有时是爸爸接，有时是她自己走着来。而且每次都会给我们姐弟一人一个烧饼。然后就觉得吃着奶奶的烧饼听着奶奶的说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 可与此相反的不幸，便是每次奶奶的离去。看着她瘦小的身影被爸爸带着一点点不见，我的泪就会流下来。然后小小的自己就会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看奶奶。 感谢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十三岁了，而且会骑车子了。虽然这个所谓骑就只是跨在那个二八自行车的三角架里一下一下地踩，但好歹是会骑了。所以我就缠着爸爸要了奶奶的地址带着妹妹去了。等一家一家地问询着找见奶奶，早已累得满头大汗的我，却忍不住哭了。 我终于见着自己的奶奶了！ 　　奶奶很高兴，忙前忙后地踩着小金莲招呼我们。把封着的火捅开，先烧了水，然后左寻右找地翻出两个鸡蛋煮上。不知煮了多久，只记得说了几句话，奶奶就把那两个鸡蛋拿布包上，然后便催我们离开，说是别让那个爷爷看见了。我拗不过奶奶，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可刚出村口，馋嘴的妹妹便嚷着要吃鸡蛋。我没办法就给她剥一个。但让我傻眼的是那个鸡蛋居然没有煮熟，还是生的，而且记忆里妹妹好像还吃了…… 唉！我的奶奶啊！你是多有趣，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可这个当时的笑话，对现在的我来说，却像刀一样割着我的心。如果我们能都富裕一点儿，如果我们能都宽容一点儿，如果我们能都在一起……便不会这样了。 当然，你与生俱来的童心也是让我羡慕的。和你在一起，总有听不完的笑话。记得你返回来不久，邻居有个耳聋的老太太常来找你，你便总逗她。她问你吃了没有，你回答说坐下吧；她就说你吃的面，你又说坐你的吧！……再然后你就会说这个聋老婆，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我在旁边看着也是忍俊不禁。 你仅有的忧虑便是你的眼，你唠叨着看不清了，说眼前有个蛾子飞着。我知你是得了老年白内障，可家里却没钱为你医治，然后你的眼便一年年不好起来。 记得后来去看你，你摸摸索索地递过来一个蛋糕让我吃，我却分明看见那就是一个硬得不能再硬的小面包。我不好拂了你的意，只好哽咽着接过来握在手里。但你见我不吃，以为我不喜欢，又从墙洞里掏出个大梨和一把小刀，让我赶紧刮刮皮吃。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泪眼里只有那把锈迹斑斑的小刀。我的奶奶啊，你一生干净得要命，可最后却是这样，你让我情何以堪…… 但接着，你就催促磨蹭着不肯走的我回家了。当然，这个家不是我原来的家，而是我的夫家。你说走吧，家里还有孩子了！你说走吧，再不走就没车了……我的奶奶啊，你不知道听着你的声声催促，我有多恨自己是个女子！如果我是个男孩，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着你承欢膝下，天天照顾你了？ 你是在杏花飘香的季节病重，我知二月二十二是你的生日，就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提前送给你。因为我怕你来不及过生日就会走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时你已经有些糊涂了，嘴里嚷嚷着蛋糕好吃，却再不记得我！ 我的奶奶啊！我这个你一向疼爱的孙女，你、你怎么能忘了呢？都说人离世前心里有谁就念谁，莫不是我从来就不在你的心里？可是我却不能信，因为那么多的疼爱不是假的，它们就一件件一点点刻在我的心上啊！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只是喝了孟婆汤而已…… 今天是清明了，是你离世后的十一个清明了。虽然我没有去你的坟头添一捧土，但是我的悲伤却一点儿都不少。我把对你的所有怀念都变成文字永远记着。惟愿你能在那个遥远的天堂里一直开心一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