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窖里的盛宴

左小玲

清明节一过，天气突然就暖了，萧条了几个月的树木，一夜之间，著花的著花、抽叶的抽叶，这住了几十年的乡村，总让人欢喜深爱。

今天是表兄出嫁女儿的日子，一打早，我就被嫂子们催着上路了，作为姑姑的娘家人，我们是要早点到的。

目的地不远，同县不同乡，但有点意外，发现没有歌舞司仪、没有流动帐篷。表兄家门外一堆硬柴火、一张小方桌，两个吹鼓手正鼓着腮帮子、晃着手腕子、一高一低，吹地欢欢的迎接我们。

院子里香气袭人，几个大锅正冒着热气，厨房设在一个敞口厦子里，案板上的凉菜已摆放就绪，本家的、帮忙的人进进出出。我们一来，就被茶烟不断地招呼着，烟是本省的“黑兰州”，开席前，先给村里帮忙的一人一盒散过去，客人来了，有本家专门接待的人便递烟看座。这当儿，我听见外面有女人们嚷嚷:“我们不抽烟，至少也来点儿糖吃啊”，“嗨，我当撒事嗓，预备着哩，预备着哩”。说话间，饮料瓜子糖就给帮忙的女人们送了过了去，胸前挂着总管牌牌的人及时扯开嗓子说:“手底下都放麻利些，给咱把事弄好了，第一排吃过去，打发轿走，剩下的再慢慢吃”。

我正纳闷到哪里去吃，就有人过来请我们，随他走出院外，十几米处即有一个铺着草帘子的短坡，下去，进入砖箍的拱形窑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溜摆九张的大圆桌，稍靠一侧窑壁，另一侧是能容纳三四人同时行走的通道，头顶一排电灯，把窑洞照个透亮，每张桌子上餐具饮料、啤酒辣酒一应俱全，站桌子的、上菜的都是本村乡邻，殷勤周到、极尽职责。

这是一个地下式果窖，用来储存苹果的。庆阳苹果，全国有名，也是农民增产致富的主要途径，因此，这样的建筑，乡村随处可见。庄稼人实诚，会利用空地方，即使房前屋后巴掌大的地儿，他们也会栽上桃李、种上豆瓜，这不，连果窖也派上了大用场。

随着人的越来越多，加上都是亲连亲，七姑八姨一见面说不完地话、放不开地手；有经人介绍刚认识的后生们，忙握手掏烟、相互让座；娃娃们在大人空隙窜来窜去嬉闹，这一窑的笑脸和热情，就像这闹闹地春天，怎么都是好看。

表兄家的饭菜和时下一样，鸡鱼肘子虾，几大件一样不少，而且量足。用他的话说，庄稼汉交往的都是庄稼汉，出力人，饭量大，咱得让人吃好吃满意是不。

上菜的都是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他们腿脚灵便，上下坡走得稳，但也一个个卯足劲儿，把浑身的注意力都给了手中的盘子，直到菜都一一上桌，才长吐一口气，说声:“好怂，这个可不是个轻省活”，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打趣戏骂，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玩伴熟人，任何时候见面，都不忘记逗乐，虽然话粗，但绝对是生活的佐料，让日子别样轻松愉快。

我发现这个地方是很适合吃饭的，没有人显得拘谨，也没有人在面前的碟子里划出隐形的扇面，只夹对着自己的那部分。大家都像在自家的炕桌上一样，随意吃喝笑谈，对于够不着的菜，他们大可以站起来，端着碗，荤的素的凉的热的一股脑儿堆在一起，然后又从碗底向上拌面一样拌起来，一筷子吃掉半碗，吃的很是过瘾。也有人把装饰碟子的发香和红辣椒都吃掉了，眉都没皱一下，完了再吱溜一口酒，咂一下嘴，红光满面。馒头上来，每人又抓一个，掰开，两手一挤，将馒头挤成饼状，又软又烂的蒸碗肉或者爽口开胃的豆芽菜往里一夹，一口一个月牙，对了，这是很大众的吃法，我们都是这么吃的，再舀碗酸辣汤，用个当前流行语叫：美到哭。小孩子们一脸欢喜，兜里鼓囊囊的，是刚收获的干果和副食，是要留着炫耀的。也有女人早就做好准备，撕下塑料台布的一角，准备将吃剩的饭菜打包。

我被他们打动，被这顿果窖里的盛宴打动。日子浓淡无妨，真性情、不攀比、不隐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