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回乡

穆群

清明节小长假，回去看父母亲。母亲电话里说，中午给你做煎饼。我笑着说，好啊。三个孩儿，母亲知道我们最爱吃什么。妹妹一家喜欢吃搅团，每次回去都要母亲去做。哥哥一家则少不了饺子、哨子面……平日里，大家都比较忙，兄妹总是约不到一起，便各自回去。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半天，时不时说，你来拌馅，我没你做的好……母亲煮好了小米粥，便一心在一边做煎饼、菜盒，我热了卤肉、切了牛肉，拌了黄瓜。

饭时 ，母亲念念地唠叨着、询问着好不好吃。其实，母亲做饭远不如从前，我只是喜欢家里烟火的熟悉的气息，那种温暖，永远是别处无法媲及的。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似乎很满足。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长不大。眼前一直是小时夏天，我们边啃着黄瓜，边吃哨子面的情形。每到夏天，母亲经常买一大盆一大盆西红柿、黄瓜泡在水里。然后用西红柿、韭菜、鸡蛋做素菜臊子面，满院子里飘着香味。母亲为人随和热情，做饭的手艺是族里公认的，在妯娌里排行老四。小时候，每次外地的亲戚回老家总要在我们家吃饭，长辈总会说，让四媳妇做煎饼菜盒吃。一张一张的鸡蛋、韭菜馅儿菜盒，软软地流香，母亲还会做几道农家小菜来调剂，有时甚至会捉来一只鸡炖汤，我们也跟着一起享受过年一般的好日子。那种快乐，简单的幸福，永远无法忘记。

记得一次回家，给父母做了臊子面，母亲胃口很好，高兴地说，你做的太好吃了，我老了，咸淡都拿不住了。

父亲兴致很高，喝了一杯，又给我和母亲拿了黄酒 ，我小呡一口，趁父亲不注意，悄悄倒了一大半。父亲好雅兴，这么多年，总是习惯喝点小酒，母亲每每也陪他喝一点。我们兄妹仨，却都不会喝酒。父亲今天似乎格外高兴，让母亲拿昨天超市里买的衣服试穿给我看。妈妈边穿边嘟囔着：黑白的小花花，颜色一点都不亮丽，都是你爸看上的。我连连说，比你给我爸买的衣服好啊。母亲又拿了自己买的鞋子，裤子给我看。呵呵，搞不成老两口在我面前晒幸福啊。

父母一生操劳惯了，闲不下来。当年父亲脑供血不足提前病退，回了村里，一年一年，泡在了果树里，身体反倒好了。论起体力劳动，我们兄妹几个都干不动，包括父亲，家里更多的活计都是母亲在做，多年繁重的农活让母亲落了许多病，冠心病，哮喘……如今，父母都老了，多年的园子果树也老了，稀稀拉拉的果子，每年雇了人梳花打理，黄土里永远刨不出金疙瘩来，我们劝父母不要再干了，他们执意不肯，说是权当在公园里散心，我们只是想让老人开心。直到今年开春父亲病了一场，也不再执拗了，便同意让人挖了去。只留了地头的一二分地，父母种了蔬果。

母亲俯身饶有兴致地告诉我，这儿是黄瓜、辣椒、甜瓜、西红柿，那儿是桃子、石榴、核桃、葡萄树……我附和着说，这样好，我们有得新鲜的蔬菜吃了，也给大家一点回来的念想。

看见了野菜，我自是不能移步。等挖的足够多了，人也累了,起身到一处油菜花前 。对母亲说，我来给你拍照，母亲随跟了过来。强烈的光线下，拍摄不佳，拍了几张母亲便要看看效果，认真虔诚的神态，仿佛自己没有做好事情似的。我便告诉她，回去了慢慢欣赏，都不错呢。为了生活，为了儿女，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近几年身体状况很不好。每次带她出去走走，总感觉很疲累，很紧张严肃的样子，拍照也是，我说，现在大家都很好，你能不能眉头舒展一些，轻松一些。

这不，母亲索性双手扶腰，人也精神了，仿佛年轻了许多。四月，景清气明，春意正浓。阳光匝地，繁花如锦。轻灵，在春的光焰中交舞着。一切，渐入佳境。

有人说过，一个人如果不能从平凡的生活中生出诗意，那么即使他身处远方，也很难发现诗意和美好。生活有远方，有诗意。我想，远方，指向应该是未来，而并非远处。诗意，其实不难，无非就是舒心、有趣的活着。每个人，哇哇坠地，成长成熟，日渐要学会笑着面对纷繁的生活，想法让自己过得更好、再好一些。每个人，也首先应该是自己情绪的疏导师、管理师，都需要一股精神气儿做支撑，先及己，再波及他人。

母亲兴致很高，说，咱们去隔壁的那一片桃花处拍照。看着她心情很好，我亦很开心。我们交换了角色，母亲变成了孩子一般。

一张过期了的电影票。生活，永远无法回放。短暂的回程，勾起无限往事。记忆，如同眼前的这一张电影票，人生，总不能在回忆里度日。也许，若干年后，再忆起今天，会在心底轻松地为自己喝彩，嘴角上扬，欣慰一笑。

电影艺术，是剪裁了生活的琐碎，跨越时空，将生命里那些精彩的瞬间无限放大。而数不清的生活的碎片，串联成无数个你我别样的人生。

今年，第二次走这一条路。上一次是春节，那次回去，我们居然迷了路，车子开过了头，等再折回来，一一辨认，路旁的土沟被填平，学校萧条一片。以前，学校一直在村里，为了周围村子的学生上学方便，就搬了出来。远离了村落，孩子们像放归田园的野马，无人监管，再也收不住了。后来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孩子都去了县城上学，学校彻底走向了落寞，再也听不到琅琅的读书声，再也不见的一片杨树林，那里，留下了儿时的欢乐。记忆，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岁月更迭，世事变迁。学生时代走过无数的土路彻底不见了，眼前，宽阔的水泥路四通八达。物非人亦非，内心不由生出些慨叹来。唯，浓浓的亲情与乡愁，在四月里发酵，在春风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