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春天是思念的季节,各种各样的花开了,只是不见他的面,是永远的不能见了。我读了林徽因的诗“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 在黑夜,在松林 ,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是啊,真真切切,如何能丢得掉呢。</h3><h3> 2010年4月16日,我们看到了那白纸黑字上面写着“肝癌”两个字,就坐在稍僻静一处手握手,四目相对,满脸泪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是全然蒙了,不知天是阴是晴,也不顾及过往人流,只是一味地哭泣。后来他抽出一只手放在我背上,上下抪娑着说:“别哭了,现在医学发达,我好好治疗,争取多陪你几年。”。从此我们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住在医院了。</h3><h3> </h3><h3><br></h3> <h3> 我依然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同学来看他,他战友来看他,他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有一天,他坐在病床上,报着双腿,支着下巴,看着我认真的说:“从今天起,我们俩人都不再哭了,我要开始锻炼身体,要像一个军人那样面对病魔。”</h3><h3> 他有一个战友叫张志瑜,写过一首诗:“我自豪,曾经是军人”诗说军人是八月的阳刚,铁骨千锤百炼,刚强,坚毅,正直,果敢。岁月逝,鬓发白,志不改,终无怨,绿色记忆,永嵌心间。他说,当兵的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对你不起。</h3><h3> 他,一共做了十次肝脏介入治疗,这种治疗就是一种小手术,在大腿根部切开一小口,找到动脉血管,插进动脉里一根管子直到肝脏的病灶,然后向病灶注入化疗药。完成后抽出管子,用很厚一打纱布和绷带压住创口绷紧,叫压迫止血,人躺床上二十四小时不能动。他个子高块头大,把他从手术室搬到病床上,就是一大工程。下来这二十四小时就太难熬了。注入肝脏的药有很强的副作用,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疼痛,恶心。平躺床上一动不动,开始是两腿发嘛,再后来发疼。背部的肌肉被压的酸痛难忍。我,看着他一会鼻子抽到一边,一会脸上的肌肉宁成一团,一会眼睛睁的牛大,一会又紧闭双眼,牙关咬的咯咯直响。二十四小时,我只能给他揉揉腿,把手伸到身子底下抓一抓背,一会喂点水,尽最大努力减轻他的症状,帮助他度过难关。我在做这些事时,从来都躲着他的目光,如果不留神双目相对了,便见他给我一笑,是扭曲的笑脸,强装轻松,嘴上还说着:“好多了好多了!一会就好了。”。每到这时我的泪盈满眶。但不敢掉下来一滴,不是躲进卫生间,就是到外面去。每到这个时候,见我抬脚他就问我:“你干啥去?我没事,好多了!”我回头,但见他鼻头又是一抽。</h3><h3> 一个星期后,他却实好多了,每天上午打点滴,下午去城墙边上溜达,或者去革命公园看人家跳舞唱歌,看人家吼秦腔。每到这会,他就不停地推我,去你也唱去!去你也跳去!这样的生活三个月一次。</h3><h3> </h3> <h3> 我父亲也是当过兵的人。他做我丈夫是我父亲摸底考查最后给了定论的。我父亲偏爱当过兵的人。父亲患肺癌已经五年,知道了他的情况很难过,病情恶化,当年就辞世长眠了。也正是因为父亲爱我们,才让他老人家痛到了骨子里。写到这我难过的不能自己。</h3><h3> 2011年悄悄地来了,他经过积极治疗,情况很好。我们脸上都有了笑容。可是我却经常肠胃不适,但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对自己并没有在意。九月的一天下午,我突然高烧四十度,连话都说不了了,他叫来救护车把我拉到蒲城县医院急诊科。做了各种检查,初步诊断为急性肝损害,什么原因还不清楚。他当时跟给他治疗的教授通了电话,这个教授是交大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肝病科田常运医生,医生让把所有化验单念给他听,认为情况很严重,建议赶快转院到交大二附院肝病科。</h3><h3> 安排好我住院了,我就让他回蒲城,怕累着他,吓着他,怕他病情有变化。经过反复检查,诊断为疑似胆管肿瘤引起胆管堵塞,胆汁倒流损害肝脏,如不及时采取措施将危及生命。但我一直电话告诉他是胆结石,体温正常后就可以手术,不要担心。准备给我手术的头一天,医生说把你爱人叫来,要跟他谈话,然后签字。我说,跟我谈好吗,爱人是肝癌患者,对他不能有半点刺激,那样对他打击太大,他会支撑不住的。医生说,跟你谈太残忍,晚上睡不着,体温血压都高了,手术岂不是做不成了。我说,您就谈吧,人这一生无非生死,我已有思想准备,能从手术室出来,我就且在世上活着,继续陪他治病,出不了手术室去了就是。医生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无奈地摊开两手,吐字艰难地告诉我说,你的手术叫刨腹探查,打开腹腔如果是胆管结石,就切除胆囊清理胆管,如果是胆管肿瘤,就三脏器一起切,胆管,胰腺头,十二指肠,那就是我们医院最大的手术,术后的医疗费用会很多。手术时间会很长。我签过字后,给我弟打了个电话,我说,明天你照顾好你哥,如果是后一种情况,你和我儿子商量卖掉我的房子付后续医疗费用。后来我听母亲说,弟弟放下电话,放声大哭。</h3><h3> 我睁开眼睛,他在病床前坐着,一双小眼睛努力地睁着,目不转睛,盯着我看,然后不知所错地说:“醒了醒了!哎呀醒了!”然后他笑了,然后他哭了。再然后他就不停的忙着,一会用棉签给我嘴唇蘸点水,一会握我的手,一会摸我的额头。我当时的状态很惨,所有能插管子的地方都插着管子,肚子上钻了三个窟窿插着三个管子,两个胳膊上都打着点滴,六道管子布满全身,尤其是胃管让我难受,那真是分分秒秒都觉着难熬。</h3><h3> 他就像一个害怕跑丢了自己的孩子,寸步不离我的病床,高兴的告诉我,:我见到田教授了,主刀医生给田教授打电话说,手术很成功,你胆管里是个石头,不是肿瘤,只是从胆管里引出来的管子要带三个月才行。他说着说着又哭了。他说,我虽然没有在医院,但我每天都担心害怕,我每天早上一睁眼,泪水刷刷的就是满脸的,晚上头一挨枕头就是满脸的泪。我说,不是叫你别抄心我,你要保持好的心情!他便是哭的稀里哗啦的。</h3><h3><br></h3> <h3> 他又到了该做介入的时候了,我们俩同时成了田教授的病人。我们挣扎着相互照顾,别的病人的陪人也照顾我们,医生护士都特别关照。那些艰难的日子,有太多爱的细节,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帮助,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朋友的亲人的,我们的别人的,那些爱给与的淋漓尽致。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h3><div> 在家,由于他白血球数量减少,突然发烧了,不是太高暂时没有用药,晚上八点二十,一量体温正常了,我们俩正在纳闷,电话铃响了:“妈!告诉我爸,他有孙子了,11月3日8点20,六斤四两重。”。奥!太奇妙了,这个发烧,是感应吗?是巧合吗?不得而知,但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啊。</div><div> 我当奶奶了,身体原因没能伺候媳妇月子,孩子三个月后,实实在在属于奶奶了。他又发烧了,我叫来医生给他挂上吊针,我一边看孩子,一边张罗饭菜,他躺在趟椅上喊我,说,把娃放推车上推到我跟前,我跟他玩,你做饭。孩子坐着不耐烦了,乱哼唧,他就用脚蹬着小车,来回晃悠着。我正在和面,他又喊我,老婆子快来呀,不用做饭了,你孙子给咱做好吃的了。哎!娃拉巴巴了,酱的一塌糊涂。我对他说,今天你就吃这,降体温哪。两人哈哈大笑。</div><div> 2012年五月,他又该去做介入了,例行检查的结果出来了,肺转移,骨转移。医生说介入已经不能控制癌细胞分裂繁殖了,趁现在他精神尚好,让他做一些想做的事,或者出去走走。人生,多么残忍,眼睁睁地看着不能相救,我们俩人又一次陷入痛苦的深渊,痛的五脏俱焚,相拥在一起放声痛哭。</div><div> 那时候我常在心里发问,问老天爷,我们很善良,我们很勤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div><div> 他没有出去玩。给我们居住的二层楼顶上全部撘了彩钢,防止以后屋顶漏水。他问我,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告诉我,我来的及做好。他把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老人安排给他哥,我说和我一起不好吗?他说,我走了以后,你给你找一个伴儿,妈会妨碍你的。</div><div> 一天,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对凉皮罗罗,说他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知道我爱吃凉皮,想吃了涮两张。又过了几天,手里拿了个痒痒挠会来,说以后挠痒痒就靠它了,我挠不成了。我不想老对着他流泪,但他老说那些让我心酸的话。</div><div> 他说,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你做我老婆,我觉得我此生,活的值了;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害怕,房前屋后有动静,那就是我在保护你和孩子;你想干什么事业,尽管干,我保佑你成功;清明节你不用跑到坟头那么辛苦,你就坐在咱家门口吃刺蕨面,我就吃上了;……。</div><div> 这一年的九月,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多少人劝我回西安生活,但我总觉着他会说到做到,在房前屋后保护我,我走了,他就找不着了,他会孤单的。</div><div> 我怀念和他的那些日子。</div><div> 夫啊,你给我一山半雨十分韵,可知我只影空宅几多寒哪?</div><div> 怀念夫君 西江月</div><div> 君弃妻儿西去,</div><div> 清明泪祭横殇。</div><div> 四十年不尽情缘,</div><div> 提笔难抒悲怆。</div><div> </div><div> 球场上超哪吒,</div><div> 队伍里铸辉煌。</div><div> 当工人再做横梁,</div><div> 岁月长思健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