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 岁 月 》第十五章 小脚老太也多情

夜郎传奇。。。

<h3><br /></h3><h3>原创作者:夜郎传奇</h3><h3>美。 图:选自网络</h3><h3>作者声明:原创长篇 望尊重作者劳动 转载请注明出处</h3> <h3><br /></h3><h3>第十五章 小脚老太也多情</h3><h3><br /></h3><h3>清平镇有我想象中的热闹,却没有我希望中的幸福。</h3><h3>从1953年到1957年,年幼的我还难以理解大人们复杂的内心世界,他们的恼怒、哀愁、慨叹、错愕,甚至突然的喜悦或质疑都会使我莫名的惊惧与恐慌。&nbsp;</h3><h3>在这个山区小镇长达五年的小学生涯,我像蜗牛一样,既担惊受怕又忧心忡忡地生活在两个年龄性格都迥然相异的女人之间。&nbsp;</h3><h3><br /></h3><h3>回到清平镇,母亲只有又一次落脚于已经故去的大伯家。</h3><h3>很显然,大太对我们的到来大喜过望。李昌平去世后,这位没有子女的老太太长时间处于更加灰暗和越发绝望的孤寂中,我们的到来使她惊喜的发现,可以倾诉的对象已经唾手可得。&nbsp;</h3><h3>开始几天,她不厌其烦地询问我们身处平浪的状况,听到动情处,她就唉声连连的抹着老泪、感慨万千。 后来的时候,她便经常以此为引言,先悲天怜人一阵,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其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的哀叹命运的清苦与无常。&nbsp;</h3><h3>她心目中,丝丝呼呼的李昌平似乎仍然依附于这里的灰暗与老旧。于是,已亡人的幽灵便夹杂在许多往事中不招自来。她哀叹连连、繁繁复复、凄凄切切、唠唠叨叨的陈述着,或是感慨、或是依恋、或是怀旧、或是伤感 ……&nbsp;</h3><h3><br /></h3><h3>看来,她慷慨的接纳我们,除了一份真诚的亲情之外,显然还有一份期盼,这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忠实的听众,陪着她在繁复的冗长回忆中游走于过往的时空。&nbsp;</h3><h3>可是,大太的期冀渐渐落空了。母亲显然不愿总是沉浸于往昔的追忆。往昔只能是阴暗的过去,母亲想要的却是灿烂的未来。每当大太开始重提往事的时候,母亲便会选取恰当的时候打断她:</h3><h3> "太,我要准备一下教案,很快就要开学了。"&nbsp;</h3><h3>这时候,大太满是皱纹的老眼便会从方才的闪烁中渐渐的黯淡下去。</h3><h3>多数的时候,她会走入油灯的阴影,坐在李昌平原先坐过的竹椅上,悄无声息、无所事事的枯守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光阴。</h3><h3><br /></h3><h3>李昌平故去后,那张被李昌平坐得油光锃亮的摇椅成了大太的专属,无论想坐在什么地方,她都会不厌其烦的将椅子随着她挪来顺去。坐到椅上后,她会反复摩挲着竹椅的扶手,仿佛那里还残存有夫君的体温。她会长时间的闭着眼睛,微微的摇动着椅子,沉湎于时光之湖的最深处,偶尔还会哀叹一声,"哎,你这死鬼啊……"。</h3><h3>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她还会挪出木盆、倒上热水,一面慢条斯理的解着裹脚布,一面自言自语: "哎,人人都说小脚好看,只有你……唉,你这个死鬼呀 …… "&nbsp;</h3><h3>大太解着裹脚布,只要看到那些失去了原有功能的脚趾蜷缩于脚底的模样,我就会浑身打颤、噩梦连连。</h3><h3> 先不说她粽子般的小脚是否好看,单就她走路像踩到火炭般抖抖缩缩的模样,谁也不会怀疑,那怪异的小脚确实是灾难多多、苦楚多多。&nbsp;</h3><h3><br /></h3><h3>有一日傍晚,母亲外出家访后,这位小脚老太太突然叫我:</h3><h3> "娃,你过来。"&nbsp;</h3><h3>全身黑衣的她用皱巴巴的老眼看着我,一片昏暗中唯见那张半明半暗的皱脸显现着怪异的微笑:&nbsp;</h3><h3>"昨晚你大伯回来了。"她悄声告诉我。</h3><h3> "大伯?"</h3><h3> "是啊。嘻嘻……你猜他讲哪样?他对我说:你漂亮的脸可惜配了双难看的脚。唉,这死鬼啊……" 她吧嗒着干瘪的嘴,脸上的沟壑里漾着满满的幸福。</h3><h3>死了很久的大伯竟然会回来?我不禁脊背发凉、毛骨悚然。&nbsp;</h3><h3>"在哪里?"我惊问。&nbsp;</h3><h3>"小声点,你这鬼崽叫哪样?当心把你大伯吓跑了。"</h3><h3> 我张着大嘴,不由得又惊恐的问:&nbsp;</h3><h3>"他现在就在屋子里?"&nbsp;</h3><h3>"没有了,讲完话他就从那里飘走了。"她向上指着黑洞洞的屋梁,同时还神秘兮兮的向上看,"他回天上了,昨晚他从那里飘下来,我问他回来做哪样,他说他是奉了阎王的命令,要把成天乱跑乱窜的娃儿抓了去……"&nbsp;</h3><h3>豆点般的油灯照不到幽暗的屋顶。大太的绘声绘色让屋顶在一瞬间突然消失了,头上刹那间仿佛变成了一个无遮无拦的深空。在玄幻的诱导下,恐怖的阎王在黢黑中飘飘忽忽、若隐若现,巨大的虚无感即刻让我惊秫不已。&nbsp;</h3><h3><br /></h3><h3>对于初涉人世的我,在仅靠油灯照明的清平镇,夜里怪异的鸟叫、耗子的悉索、无由的响动,无一不让我联想到阴森的鬼魅。</h3><h3> 大太的讲述,无疑在我7岁的心灵中又增加了无端的害怕和恐惧。</h3><h3>我突然感到,除了以往那些不可见的鬼魅外,这间灰暗的黑屋还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李昌平。他就藏在无法抹去的老旧之间,无时无刻都在不可见的暗处窥视着我。&nbsp;</h3><h3>母亲频频外出的家访,使我在燕子还没归家时就忧心忡忡的担心黑夜的降临。黑夜中,我不得不紧紧依偎着大太,任凭她讲述那些让人发怵的、滔滔不绝的鬼魅故事和梦境。&nbsp;</h3><h3><br /></h3><h3>成年后,每当偶尔回想起这些情节时,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孤寂有趣的老太太。&nbsp;</h3><h3>她带着对鬼魅的笃信,凭借一个个思念亲人的梦境编织出了无数虚幻的谎言。母亲让她失望后,她运用这些臆造的谎言有效的震慑了我年幼无知的心,成功的让我在陪伴她度过夜间孤寂时光的时候,竟然还那样心甘情愿、无怨无悔。&nbsp;</h3><h3> 我渐渐明白了大太冷淡小强的原因。她不能允许小强夺走她好不容易捕获的、唯一可以长年倾诉的对象。</h3><h3><br /></h3><h3>经历过夫妻离异的创痛后,为了自己和孩子,前路遥遥的李玉茹急切的期望创建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大萝卜"的成功所造就的崭新境遇,让她燃起了新的希望。&nbsp;</h3><h3>这时候,能够从偏僻的平浪回到县城,并能以公办老师的身份任教,我年轻的母亲看到了勤奋努力的成果。她要进一步扩大这一成果,并从成果中获取到新的成功与希望。&nbsp;</h3><h3><br /></h3><h3>这位刚刚迈入二十门槛的女人回到清平镇后,开始痴迷于教书的营生。&nbsp;</h3><h3>她似乎是忘记了当年临街熬煮清水时曾经的屈辱和凄苦,似乎忽略了身边还有两个年幼孩子的存在。她将夫妻离异的创痛埋进心的最深处,只以年轻的朝气和不知疲倦的努力示人,在她身上,仿佛没有了哀伤,没有了负担,没有了痛楚。</h3><h3><br /></h3><h3> 经过半年多的历练,母亲对教书这一行当似乎已经驾轻就熟。&nbsp;</h3><h3>她能成功的说服一些认为读书无用的家长将女孩送进学校,能让分管的班级秩序井然。</h3><h3>丢下黑板擦后,她还能将孩子们带到操场上编演各式各样的节目或游戏。这让其他班级的老师和学生都羡慕至极、惊羡不已。&nbsp;</h3><h3>经过一天卖声卖气的授课后,课余时间,我年轻的母亲还能用清泉般的嗓音,不知疲倦的带着本班的孩子边跳边唱自己创作的儿歌:&nbsp;</h3><h3>"走田坝,抓蛤蟆;过溪头,放小牛……"</h3><h3> ……</h3><h3><br /></h3><h3>每当这样的时候,母亲便将已近一岁的小弟交待给我。&nbsp;</h3><h3>我自豪的看着我能干的母亲,也常以羡慕的神态看着那群与我一般大小的、欢快不已的孩子。&nbsp;</h3><h3>为了母亲,为了小弟,我舍弃了自己切望的、本可同样获得的快乐与自由。&nbsp;</h3><h3><br /></h3><h3>坐在操场旁边的草丛上,我领略着那份没我参与的快乐,为他们的欢笑而呼叫,为他们的精彩而鼓掌。我一面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找寻自己的欢乐,一面心不在焉的履行着看管小弟的职责。&nbsp;</h3><h3>可是,只能站在旁边傻看的我,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幸。&nbsp;</h3><h3><br /></h3><h3>此时,我年幼的弟弟刚学会走路,说话似乎还是遥遥无期。他依然不会吼叫,不会哭闹,没有任何声息的他唯独对污浊的水坑有着极大的兴趣。他时常在不经意间就自顾自的踏进操场旁边的水坑,并从"噼啪"四溅的污水里踩踏出自己的快乐。&nbsp;</h3><h3>我常在惊慌的奔去拽他的时候,惊恐的静候着风暴的来临。</h3><h3>母亲总是在扬手向我挥来的时候,愤愤的说:&nbsp;</h3><h3>"你这鬼崽!不晓得生你这废物做哪样!"&nbsp;</h3><h3>在幼小的自尊屡遭这种致命一击的时候,我总是用委屈的泪眼四处搜寻拯救与同情。可是,我能收获到的,往往只是同龄孩子的窃笑或讥讽。&nbsp;</h3><h3><br /></h3><h3>直到有一天,一个蓄着平头的中年男子走近我激怒的母亲后,饮泣的我才从他温暖的注视里看到了希望。 他从老师办公室疾步跑进操场,一面摸着我的头连连说着"不哭,不哭",一面笑对母亲: "娃娃还小,懂啥啊,忙的时候就把他们交给我管吧。"&nbsp;</h3><h3><br /></h3><h3>这个蓄着平头的男人在这样的情景里突然的出现,从此颠覆了我对人世冷暖的看法。这样的经历使我在清平镇的所有记忆中,长久的留存了一份难以忘却的感激和温馨。&nbsp;</h3><h3><br /></h3><h3>这位中等个子皮肤黝黑的男人,弯腰抱起小弟,右手拉上我,回首对着母亲笑笑; "你先忙吧,忙完再来接他们。" </h3><h3><br /></h3><h3><br /></h3><h3><br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