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后炮一篇

轶闻笔记

“奇葩说”曾经辩论过一个题目：“孩子在学校被欺负，该鼓励他告老师还是打回去？”。得到现场绝大多数观众支持的持方是“打回去”，最终辩论也以这一方获胜告终。有两个观点最能引起观众的共鸣：一是“告老师”没有用；二是孩子要有面对欺辱不畏惧的勇气，“应当培养还击的能力”。辩得精彩，听得也有趣，然而这毕竟只是一场辩论，它能一时左右观众的看法，却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节目结束，看客们哈哈一笑，也就慢慢淡忘了。终究是个无解的辩论
不过最近，一场相似的“辩论”又在上演：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在目睹母亲受到“极端侮辱”的情况下，选择了“打回去”。“打回去”的后果是极其惨烈的，一死二重伤，这个孩子也被判处无期徒刑。在事件伊始，他们不是没有选择“告老师”的，“四次拨打110和市长热线”，均无果。继续忍耐，就要面临没完没了的侮辱，“打回去”？他将背负着“杀人”的罪名，甚至可能在牢狱中度过漫长的下半生。同样无解。
不同的是，“奇葩说”那场辩论并没激起太大水花，这场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几天各大公众号，朋友圈，微博，微信群都很热闹，连我很喜欢的一个电影公号都“不务正业”，发了一篇题为“恳求判刺死辱母者无罪”这样夺人眼球的文章，名人大V也都纷纷站队，包括好久没有新闻的易中天先生这样的学者。更有甚者，将“辱母案”比作“抗日”，发出“不上就不是男人”的呼声。我也没能忍住，出于义愤说了一些傻话。
形形色色的杀人案件并不鲜见。为什么唯独这件引发了全民愤慨？想想，大概是“兔死狐悲”的恐惧，愤怒和不甘造成的，这场庶民之怒里裹挟了太多的私愤。和这个新闻牵扯在一起的“公安机关不作为”、“地方黑势力欺压乡里”“肇事逃逸多年依旧逍遥法外”“司法机关量刑过重”，桩桩件件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代入感，尤其是在小城市，这种体会更深切。举个栗子（误），某县城赌博成风，由此催生出不少半公开的“地下赌场”，这种情形已远超小赌怡情的范畴，牵涉的赌博金额巨大，影响非常恶劣。时常有群众不堪其扰，向公安机关举报，可惜这些群众不比朝阳群众，不但收效甚微，连举报人的信息也很快被泄露，甚至遭到报复。也曾有人在网上发帖求助，结果仍然是不了了之。个中缘由，不必细说。
这种恐惧、愤怒和不甘，在现实中找不到出口，就会在网上汇聚起来，变成名为“民意”的洪水。但值得警惕的是，民意一旦被引导出来，似乎总会走向相反的方向。网上要求判“无罪”的呼声那么高，但是真的判了无罪，这次事件中的所有问题就都能得到解决吗？在一篇又一篇要求改判无罪的文章里面，有几篇还在追踪对当地公安机关执法不当行为的追究？打黑行动又进行到了哪一步？肇事逃逸者虽然已经死亡，还要不要追究责任？地方政府是否要负相关连带责任？全都不得而知。这些本来才应该是关注的重点啊？除了最初南方周末那篇引起轩然大波的“刺死辱母者”，我没有再看到一篇有价值的报道，以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对案件的细节有更进一步的了解。过了忙着站队呼吁的那两天，微博微信上又是一片升平景象了，该谈电影的继续谈电影，该聊八卦的继续聊八卦，到处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去年奥斯卡的最佳影片“聚焦”，也是一个挖新闻的故事，看完后我曾说，这是媒体人的良心。希望我们的媒体，包括自媒体，可以别把精力放在过度迎合“民意”上，纵然戴着镣铐，也希望你们能在求自保和遵从职业良心中间开辟出一条路，若真有澄清玉宇的那一天，你们应该冲在最前面。希望下次再看见相关的报道，内容是不作为的政府机关得到整顿，鱼肉乡里的黑势力被根除又或是有更多不公的社会现象被曝光。当然，这个期望很天真，还有点梦幻，但留一点期待又何妨呢？
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和办案人员现在一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对此我只有一个期望，若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和证据足以支持他们做出无期徒刑的审判，希望他们顶住压力，不要为“民意”所左右。若确有其情可悯之处，也希望能在合法范围内予以从轻判决。毕竟，法律条文中留出“正当防卫”这么一个空间，不正是为了让我们在面临不法侵害时，能够鼓起抵抗的勇气，保有“还击的能力”吗？
有个说法不知道出处，但很有意思，说旧时的中国人有三个梦：一为“明君梦”，最理想的状态是有个贤明的君王，好比唐宗宋祖，将国家治理得“海清河晏”、“夜不闭户”；二为“清官梦”，若君主不贤德，那就得有个贤臣，好比包拯海瑞，“匡扶社稷”、“爱民如子”；三为“侠客梦”，若君主昏庸，奸臣当道，则最好有一群好汉，拉起一杆大旗，上书四个大字“替天行道”，又或是有个大侠，武功盖世，劫富济贫，杀贪官，除奸佞。我因为酷爱武侠小说，这个“侠客梦”就做得多些，也曾说过“希望有个Legal High里古美门那样不败的律师来救救他”这样的梦话。但当真的在某篇报道里看到，他的律师要使用“精神疾病”为由对他进行辩护时，我却完全无法接受。这方法如此的“李狗嗨”，但真的使出来，却让人如鲠在喉，又生气又害怕。失掉了程序正义的结果正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痛快。只希望这是条假新闻。

最后，既然古美门被我硬扯进这篇废话，就以他的一段话来作为结尾吧。“我们不是神，我们不过是愚蠢、感情用事、不断犯错的再渺小不过的生物而已。这样的凡人，能够判决别人吗？不，不能。因此，代替我们，法律来做判断。不管多么可疑，不管多么可憎，不带任何感情，只根据法律和证据来判决，这才是我们人类经过悠久历史而得到的‘法治国家’这一无比珍贵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