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left;"> 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什么才是真正的孝顺,也不清楚在这个社会上,又有多少人觉得安乐死是一种给病人尊严又轻松的选择,我只知道,在母亲被病痛折磨而最终离世后,一旦我看见和她类似的可怜人或是读到关于这方面的文章时,我开始情不自禁的思考自己当初的犹豫和选择是否正确。</h3><h3> 我的母亲身体一向健朗,个子高高的,身材偏胖,看起来很壮实,平时也很少生病,即使偶尔感冒或是其他病症,也能靠一点中药甚至自身抵抗力而康复。她自尊心强,充满斗志,作为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妇女,硬是靠自己的起早贪黑和精打细算让一家人过上舒适的生活,所以,在我心中,她一直是我的榜样和精神依靠。</h3><h3> 还是在2016年2月份左右,母亲舌头就开始不适,起初并不在意的她一贯用自己的做法——询问周围的土医生或是具有相同症状的人,然后用她们的方法去治疗,也就是这些所谓的“方法”,最终让她离开了人世。仍然记得她病情加重的那段时间,我不停的劝说她去大医院检查,她总是拒绝,然后反过来开导我说:“放心,你妈命硬着呢,这又不是癌症,不会死人,你们姐弟还在上学,我的任务都没完成又怎么会倒下呢……”后来,母亲终于发现自己的病不一般,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和父亲去了附近的大医院,检查结果却让全家人陷入谷底。我清晰的记着当我用尽一切办法从我父亲口中套出实情时自己的害怕和无助,母亲不让父亲告诉我她得了癌症,也有自己的打算。据父亲所说,当初她是准备放弃治疗,把积蓄留给我和弟弟上学,亲戚劝说都不听,后来因为听见弟弟在电话中说等着她回家和我与她视频时忍不住滴下的眼泪让她决心动手术,然后继续抚养她的孩子。于是,在亲戚的帮助下,我们把母亲转移到市里最好的医院。手术持续了九个多小时,看见母亲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我都不敢叫她:脖子那里包裹着纱布,鼻子和嘴里插着各种仪器。父亲他们配合医生把母亲抬到了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我叫了她一声,她的眼睛早已望着我,我敢肯定,她的眼里只有我,而当时,她的麻醉作用并未消退,却能在众人之中紧紧的盯着从学校赶来给她打劲儿的女儿,生怕下一秒就看不见。手术很顺利,全家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着母亲恢复以及后续的化疗和放疗。最后一次化疗是我陪她做的,我们在病房下棋,“争着”看电视,一起吃饭,或是母亲将手俏皮的放到窗外感受到重庆夏季的炎热后,“绝情”的将挎包扔给我,派我去给她买来饭菜,这样的日子很幸福,因为看见自己消瘦的母亲又开始壮实起来了。</h3><h3> 然而,好景不长,陪她做完化疗后刚回学校不久,就听父亲说他们又去了医院,因为母亲脖子那里不知何故鼓起了小包。一开始我很紧张,害怕是复发或癌细胞扩散,后来医生告知检查结果正常,我终于放下心来。治疗一段时间后,父亲告诉我医生劝他们回去养身体,因为医生束手无策了,医学上从没遇到这种状况,不是复发却疑似复发,鼓起的小包不退,反而一个接一个,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强大的母亲开始被击垮。</h3><h3 style="text-align: left;"><br></h3> <h3> 母亲从来都不愿意耽误子女的学习时间,拒绝了我一次又一次提出的回家探望。起初,她能和我用微信聊天,告诉我她吃了什么,病情是否好转以及周围邻居的八卦,渐渐地,她和我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语气越来越悲观,甚至开始交代后事,叮嘱我要代替她照顾好父亲和弟弟,三个人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寒假的,也不知道迈进家门看见她半躺在沙发上对我连微笑都做不出来时怎么忍住泪水的,她的衣服已经大的撑不起来,腿变得没有我胳膊粗,脸由一个肉肉的脸变得只剩骨骼,手掌也只是皮包骨……她不是那个能送我上学,一口气把行李箱扛到七楼还不带喘的母亲了。自从我回家后,她的精神开始好转,每天还能招呼我拿电脑给她放电视剧,在我倒在她身旁打瞌睡时给我盖被子,我以为,她会好起来,直到不久后她半夜吐血,吐了那么多那么多,我开始觉得自己很残忍,什么也帮不了她,还要鼓励她不准放弃。吐过血后的母亲身体极速恶化,穿衣服上厕所都是我帮她,上下楼梯爸爸背着,白天半躺在沙发上,眼睛都不睁开,弟弟放假回来后,她撑着所有,努力向我们姐弟挤出了一个微笑,可我发现,她微笑时,嘴都已变形。自她生病后,不断的有人来探望,她也只是睁眼示意一下又赶紧闭上,艰难的呼吸,然后听着别人对她的同情和安慰。作为她的女儿,我明白,自尊心那么强的她怎么肯接受如今的处境。母亲不止一次告诉我,她生不如死,好想离开,然而为了我和弟弟,她害怕走掉,而我,因为没办法接受和不舍以及传统观念的束缚,也不肯放弃她,我也知道她请求过亲戚帮她离开这个世界,她实在受不了,可听到我们的挽留后,甚至在不能吞咽饭菜时也坚持去医院插上胃管,为我们坚持着,因为她明白,不吃东西就真的要抛下她深爱的孩子了。</h3> <h3> 弟弟放寒假回来没过多久,母亲就在2017年1月23日,春节前几天的早上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给她穿衣服时,她的身上只剩下骨头。后来堂姐告诉我:“你妈能撑到现在,全是为了见你和你弟,若不是你们在上学而没有待在家里,她早走了。”如今,每每想到母亲为了我和弟弟而坚持到最后一刻,我都会钦佩,也觉得自己无比残忍,用感情牵绊着她,不让她走。其实我曾想过,与其看着母亲被疾病折磨的生不如死,看着别人健康的生活,自强的她还要接受别人的哀叹和惋惜,虽然他们是好心,是因为关系不一般才来看望,但我知道母亲不好受,因为她不愿意自己这糟糕的一面被人看见,也不愿意自己走得没有尊严。所以,现在每当思想抛锚或是看到和母亲一样遭受疾病折磨的病人时,我都会思索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而真正最佳的选择又该如何?是我们这个社会没有发展到像西方那样愿意接受安乐死的程度?还是中国人自己的思想不允许我们那样做。时至今日,我仍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对,又是否自私且残忍。</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