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红艳惹乡愁

浅蓝

<h3>文:浅蓝</h3> <h3> 故乡的杜鹃花又开了。</h3><div> 她带着浓浓的春意,年年岁岁踏梦而来,如一片片似火云霞燃烧着蓝莹莹的天,在故乡连绵的远山里守望一份执着。</div><div> 而我总是错过。</div> <h3> 家乡把这种红色的杜鹃叫作“映山红”,不知为何,我对这花名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悠远的情深,它仿佛是一粒不慎遗失在岁月深处的梦的种子,又像是一簇黑夜里的火把,点燃我在异乡偶尔的迷茫,时时勾起我无限的幽思,令我难以释怀。</h3><div> 少年时去深山放牧,不小心被调皮的“牛郎”引入迷津,顺着荆棘丛生的羊肠陡坡困顿下行,正疑无路时,眼前却豁然一片明丽的景致:蓝得炫目的天空下,一条小溪在谷底潺潺流淌,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石子,溪流的两岸开满了映山红,放眼望去,一树树、一丛丛, 在葱翠的青山掩映中呈现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我只疑心误入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欣赏着这美景,生怕惊扰了花儿优雅的闲适,唯恐了打断溪水欢快的小曲……只可惜那时没有相机记录下这摄人心魂的美丽,也没有画笔描绘出这突然邂逅的惊艳,在半梦半痴中离别了那美景。往后有几次与小伙伴相约而寻,却怎么也找寻不着!</div> <h3> 自十七岁离开故乡,在昆明已二十余载,把异乡住成了比故乡更久长的宿命,留在记忆里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已被岁月的季风抚平,而对故乡的思念却像一坛醇酒,在每个思乡的夜晚静静地发酵;对杜鹃的牵念也越发地清晰起来,总在每一次离乡的背影里留存着一份梦似的牵挂。</h3> <h3> 去年四月回家时,看到院子角落里开着一簇簇不知名的粉嫩的小花,又令我跌入莫名的惆怅,于是央母亲带我去寻找那魂牵梦萦的杜鹃花谷。</h3><div> 清晨,我便揣着一颗热恋似的心出发了,“突突”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动着激越的欢唱,仿佛又回到青涩的少女时代。 这一场花与春风执手演绎的盛事,一场时隔三十年梦寐的相见, 如果说生命中唯能有一次如此动心的热爱,我定会奋不顾身地与之一起燃烧!</div><div> 与母亲一前一后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我看见母亲的白发已然很多了,几乎要覆盖住仅剩的黑发,她如今再也不使唤我为她一根根拔掉那白发。我默默地想,倘若真要有心,为她拔去黑发可能还要更容易许多。其时的我不正是历经着母亲所走过的心路!每每请小徐帮我拔去头顶新生的白发,刚开始的一二回他顺从着、安慰着我,带一丝心疼,踮起脚尖从我一头青丝里耐心找出那寥寥几根触目惊心的白;后来便渐渐怠慢了,总敷衍着我,低头拔去一两根,嘴里就说着“不用拔了,越拔越多,由它们罢!”;直至最近,对于我的感伤根本不施任何的怜悯了,直接拒绝从琐碎的作业堆里抬起头来听我对白头发“大惊小怪”的控诉, “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会有白发的!”,他头也不抬地说着,看不见我眼底盛满对青春的哀思——我想,我也曾是如此这般毫不思量地无视过母亲对青春的最后一点希冀啊!在我远走他乡的二十多年里,母亲是否也常常自己对着镜子艰难地寻找那些在头顶或脑后同她捉迷藏的白发呢?</div><div> 母亲的步伐还算稳健,但身手早已不复当年的矫捷,下坡的时候要拽住树枝缓慢挪行。许是由于很多年没有这样充满热情地爬过这一座座青山了,母亲一路饶有兴致地给我讲着那些珍藏在她记忆深处飒爽的青春、以及那些她曾为生存而抛洒在这群山里的热血。说实话我很有些感伤,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似漫不经心地“嗯嗯”应两声,怕勾起母亲生命中某些好不容易将要忘却的苦绝的心绪,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母亲燃尽青春的地方啊!</div> <h3> 母亲说,大约在清明时节,映山红开得正好,虽然现在已迟了些时日,但总会有尚未败落的花。</h3><div> 然而终于没有。</div><div> 就连青松也比我儿时的印象中衰落了许多,沿途处处都是山火肆虐之后的残枝枯木,前年一场人为的山火在故乡的山里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虽然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被它扼杀了的大山多情的美丽和盎然的生机,却有如母亲逝去的青春一去难返。</div><div> &nbsp;</div><div> 我有些失望,但似乎母亲的失望更甚。</div> <h3> 山风簌簌,撩动着离离青草,寂静的山谷偶有杜鹃鸟的啼叫。相传红杜鹃的由来,是因为杜鹃鸟声声啼叫,用它啼出的鲜血染红了枝头原本白色的花朵,因此映山红又名“啼血杜鹃”。</h3><div> 杜鹃鸟的啼叫因缘种种,我深信的却只有一种。杜鹃原本雌雄相伴,伉俪情深,每天用清丽的歌声唤醒森林的第一缕晨光,又用婉转的低吟守护着森林的星空,人们称之为“森林卫士”。然而一个日暮的黄昏,贪心的猎人用猎枪对准了其中一只杜鹃……</div><div> 从此,为了唤回她一去不归的伴侣,杜鹃不分昼夜飞转于林间啼叫,声声泣血悲鸣,用她喉间的鲜血染红了漫山的杜鹃。每逢春天,大簇大簇的花朵开满山坡,映红了青翠的山峦! </div><div> “年年春恨花冤魂,血染枝红压叠繁;正是西风花尽落,不知何处认啼痕!”,杜鹃的啼叫恰似爱的宣言,吟诵着悲壮而亘古的爱情。母亲告诉我那绝然不是传说,她便亲眼目睹过类似的情形,自家田头的树上有两只杜鹃鸟常来栖息,其中一只被邻居用弹弓打落,从此,我家田头总有一只形单影只的杜鹃绕着那棵树飞来飞去声声啼叫,那悲凄的叫声催人泪下,惹人心碎。</div><div> &nbsp;</div><div> ——梦中的映山红,如何不让我的心为之悸动!</div> <h3> 带着无尽的失落回到昆明,我像是把心脏最浪漫柔情的一角丢在了故乡,对杜鹃花谷的执念与日俱增,眼看将要到痴狂的地步。居于大理的挚友得知我的“病入膏肓”,特地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专程陪我去苍山寻梦,我于是又雀跃着欣然前往!我们窃以为,苍山终年积雪,气温偏低,花期可能会有所后延,五月间应该正是山花烂漫时。苍山素来就是杜鹃花的故乡,中国大半知名的杜鹃花都聚居此地,花的颜色也颇为缭乱,不仅有我切切寻找的映山红,还有白的、黄的、紫红……</h3><div> 友带我去洗马潭,她说那里的杜鹃花最有名,濯苍山清澈甘冽的雪泉,沐洱海温柔多情之月光,在纯净的蓝天下开成一片世界上最美的杜鹃花海,灿若云霞,美如仙境。</div><div> ……然而,这次的满怀期待竟也落了个空!</div><div> 栈道两旁的杜鹃已经开败了,只零星留着几朵将要枯萎的残花毫无兴致地焉耷着脑袋,似乎在责怪我的姗姗来迟,但她娇黄的花瓣依稀还留有几分绰约时的风韵。</div><div> 我不敢失望,唯有惭愧。这一再的错过,岂能怪花的无情,明明是我身陷尘世而轻慢了与故乡的约定,辜负了她一场场史诗般的盛放与告白。</div><div><br></div><div> 对于故乡,从此不敢轻言热爱,但我深知,烙在儿时记忆里的杜鹃花谷,抑或是苍山磅礴的杜鹃花海,都是沉淀在我骨子里那份难解的乡情。</div> <h3> 杜鹃花开清明时,几分烂漫几分愁。那日闭目小憩,梦见已故的祖母和外婆,醒时黯然神伤。故人已去,故乡犹在,而我却屡屡亏欠了它满怀的期盼。</h3><div> 打电话给母亲,她说我最爱的映山红又开了,漫山遍野都是。这就是母亲,她的记忆节节衰退,但总是记得她未能满足于你的每一个微小的寄望,她记不得去年她为我晒的菌子那馥郁的清香,却记得我留下的那满山的惆怅。</div><div>时光荏苒,如酒般醇浓的乡愁,就是母亲草帽上层层风干的汗水,是故乡春天里一帧不褪色的风景。</div><div> 春来时,故乡是一叶新柳,迎风召唤着思乡的游子,牵引着我回家的脚步;春来时,故乡是一树花开,在蓝天下拨动醉人的心弦,把芬芳萃进梦境深处;春来时,故乡是漫山的红杜鹃,在青山绿树间谱写出一曲最真挚的乡愁,轻轻哼唱在母亲的唇边,点亮异乡灰色的夜!</div><div> 乡愁,是杜鹃鸟声声的啼叫,激漾着心底那汪被岁月拧出的思乡泪!</div><div><br></div><div> 杜鹃日日劝人归,一片归心谁得知!</div><div>&nbsp;</div> <h3> 二O一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nbsp;</h3><h3> 写于“异乡”</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