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临近清明时节,有空就回趟老家,陪父母亲说说话儿,父母亲每见到我都很高兴,问这问那,家长里短,说个没完。</h1><h1> 父亲年前病了一场,身体消瘦了,视力有些模糊,行走也不太灵活了。和父亲说话时,说着说着他就拐弯了,总念叨过去战争年代,当提到一起浴血奋战,为国捐躯的战友时,因怀念战友,父亲心中便滋生许多悲痛和伤感。</h1> <h1> 早听父亲说过,1947年秋,国民党军队二次进攻山东解放区,敌人占了沂蒙山根据地后,又向胶东半岛进攻。胶东是我军在山东的最后一块根据地,莱阳是胶东军区和根据地的中心。当时军区医院、兵工厂和后方机关,都集中在以莱阳为中心的周边地区,光后勤机关和伤员就有五万多人。</h1><h1> 为掩护胶东军区后勤机关、医院、伤员的转移,父亲所在的团,在离莱阳城西50多里的莱西水沟头潴河南岸一线阻击敌军。</h1><h1> 父亲说,那天,战斗打的非常激烈。我军的武器落后,全是缴获日伪军的杂牌,但我们的官兵英勇顽强,奋勇杀敌,视死如归,靠近战,肉搏战,打退敌人一个美式装备旅的一次又一次进攻。到中午,父亲所在的团已拼光近半。父亲的班部署在阵地最前沿,他是班副,全班九人,班长等七人已壮烈牺牲。</h1> <h1> 父亲所在团的任务是拖住敌人,天黑前不让敌人进入莱阳城。午后,敌人又开始了更猛烈的进攻。父亲说,由于敌强我弱,阵地被敌冲破,我方遂采取跳出包围,吸引敌主力,交替掩护,边打边撤的战术。撤到水沟头北约十里的上马庄后,又利用地形地物对敌阻击。到傍晚,全团仅剩百余人,沿大沽河撤至上马庄北约八里的七格庄马银山,进入阵地同敌人殊死一搏。</h1><h1> 天黑时,官兵们打光了全部弹药,敌人攻了上来,发现我部已消失在夜色里,也不敢停留,放火焚烧了山上的寺庙后掉头南退。至此,父亲所在的团完成了阻敌任务,但近1500人的部队仅剩一个排的兵力,其余全部负伤、牺牲和被打散。</h1><p><br></p> <h1> 父亲告诉我,他在七格庄战斗中负了重伤,倒在战壕里,身体大部被土掩埋,昏死过去。由于天已黑,敌人没发现。敌人走后,当地民主政府和党组织,连夜带领干部和进步群众就地掩埋牺牲的烈士。一名妇救会主任在扒出父亲时,发现还有气息,马上找人用门板把父亲抬至一老抗属家里,帮止血清洗,包扎了伤口,天快亮时,父亲醒来,老抗属给父亲喂了口地瓜粥,把父亲藏在空地瓜窖里。</h1><h1> 父亲一直昏迷不醒。第二天晚上,组织上派担架队,经过四、五次接力,绕过敌占区,向东赶了一百多里路,天亮后到达在海阳桃村的胶东行署流动医院,医院给父亲做了手术,取出身上的子弹,把父亲抢救了过来。</h1><h1> 因当时药品奇缺,几天后,父亲伤口感染化脓,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流动医院要转移,父亲就和医院一起转移到乳山哨里胶东军区野战医院,医院又给父亲做了二次手术,一直到第二年春伤愈后归队。</h1><h1> 父亲归队后打听到,他们班那位未受伤的新战友,阻击战后当了班长,两个月后代理排长,年底在攻打莱阳马山的战斗中也不幸牺牲。父亲听后十分伤心,偷哭了半宿……</h1> <h1> 1955年7月,莱西县政府在望城建了烈士陵园,安葬了散落在莱西境内的2131名革命烈士。父亲的班长和同班的其他六名战友,因战后解放区被敌占据,地下党组织趁深夜就地掩埋了他们的遗体,解放后直到集中安葬时,姓名、遗骨已无法分辨,也就成了无名英烈。</h1><h1> 1999年,莱西市政府新建无名烈士墓,将父亲的七名战友和其他共1110名,因历史原因,故里、英名已无从查考的无名英烈遗骨集中安葬。</h1> <h1> 前些年一到清明,父亲都要骑自行车去烈士陵园,在无名烈士墓区,面对曾经并肩作战、英勇牺牲、长眠地下的无名英雄,默默地诉说些心里话,寄托哀思。</h1><h1> 这几年,父亲年老体弱,骑不动车了,也不能自个去烈士陵园悼念战友,寄托哀思了。父亲战友早已远去,但压在父亲心底的思念却从未停止过,因而,每逢清明,父亲怀念牺牲的战友,心中免不了滋生些痛苦和伤感。</h1> <h1> 上午和父亲拉拉呱,父亲心里仍有些悲伤。我对父亲说:“要不清明节我替您到烈士陵园无名烈士墓前,把您的话向您的战友说说?”</h1><h1> 父亲喃喃地说:“就我还活着。”而后望望我,嘴角露出少许笑容。</h1><div><br></div><div> 2017年3月28日(图文原创)<br></div> <h3>作者简介:李勋修(奎先达坂西),山东莱西市人,1976年2月入伍,先后毕业于乌鲁木齐陆军学校(政治队),兵团教育学院(古汉语文学专业),曾在原铁道兵5师23团和新疆军区陆军8师服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