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传9:母亲的身份

安隐之地

<h5>这是当年西北军区给母亲签署的革命军人证明书,终于在五十多年后兑现了相应的待遇。</h5> <h3>  父亲去逝前的二三年里,和我谈起母亲时,曾说过几次,说他一直很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我母亲的工作给弄丢了。</h3><h3> 母亲从一名卫生兵,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社会身份的人,这事是我爸的憾事,更是我妈长期以来的心中之痛。只是,母亲从未因此对父亲有过怨尤。与我们谈起这事,也只是在末了轻轻叹口气,就不再说什么了。</h3><h3> 1954年至1955年,军队精简整编,将大部分女兵裁撤。母亲于1954年离开部队。</h3><h3> 母亲离开部队后,便再也没有工作。那时她患了肺结核,身体也不太好,从此,成为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在军队上被称为家属。相夫教子的岁月,也就至此开始了。</h3><h3> 在那个年代,像我母亲这种情况,在部队大院儿还有很多。这些母亲们,前前后后都生过不少孩子,我们家兄弟姐妹五个,其他人家五个以上孩子的也很多,有的是五朵金花,有的是七郎八虎。孩子多热闹,但做母亲的操心也就多,家家基本上都是大的带小的,老大的衣服穿小了,改改就给老二穿,老二穿旧了,补补给老三穿。家家都有个大号洗衣盆,母亲们就在门前支着搓板,坐在小凳上洗衣服。每排宿舍前都有铁丝串成的晾衣绳,晴天里就如挂满旗一样,长长短短大大小小挂满了衣服、床单,孩子们就在衣物间穿来钻去嬉笑打闹。</h3><h3> 家家孩子一大堆,生活怎么过?现在想想,这些持家的母亲们也真不容易,每家的生活状况不同,有的比较困难,家里拖累多。有的经济上宽松一些。我小时,父亲是十三级干部,记得每月大概有170元左右的工资。这在当时已是相当高的收入了,养一家七口,再接济一下老家,日子当在小康以上,每周全家能吃上一次饺子,平时还能吃上蛋糕、点心。</h3><h3> 在那个年代,在我们的印象中,做军人的家属,大多意味着仅仅是家庭妇女,在家相夫教子,生养孩子,洗洗涮涮,操劳家务,能够有工作的并不多。大院里我们认识的人家到有几家阿姨是有工作的,这样的家庭,日子过得明显比家里只有丈夫一人工作的家庭要更宽裕一些。</h3><h3> 但在我们这些孩子眼中,母亲,似乎就应该是守在家里的,放学回家推门,就能闻到菜香,就能叫声妈。</h3><h3> 小时候,并不知道也不关心母亲的过去。母亲当过护士而且是助产士,是我在小学时随父母回老家在火车上才知道的。那天,在火车上,听到车上的播音器里列车员广播紧急找医生,车上有位孕妇要临产了,急需接产救治。父亲听了广播起身去了那节车厢,一会急匆匆回来叫我妈过去,母亲好像不太情愿,父亲硬拉着她去了。过了许久两人才回来。这我才知道,母亲过去是配合另一位医生给孕妇接生去了。回来后坐下透了口气,有点埋怨地对我爸说,好多年没做过接生的事了,紧张的差点忘了给婴儿剪去脐带。父亲笑而不语,看的出有几分自豪。</h3><h3> 以父亲在职时的权力和人脉资源,那些年给母亲再找个工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考虑到影响,父亲并没那么做。站在父亲的角度来说,那一代的父辈们大多克尽职守,谨慎做人,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更何况,我们五个孩子的陆续出生和成长,也成了拖累母亲的因素。</h3><h3> 父亲去逝后,母亲只能领取每月五六百元的遗属抚恤金了。母亲曾对我说,以前去领你爸的工资,信封里都是好厚一摞。现在去领就几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母亲说着,笑得很勉强。那黯然的神情,终生难忘。我们的妈妈,一生不求人,即使是对自己的孩子,也从未提过任何要求。我们虽然经常给她钱,于慈母而言,她却总有种不踏实的感受。</h3><h3> 母亲所失去的社会身份,是失去了一种心理上的依靠,像母亲这样有文化又曾有过工作的城市人,再加上她从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的性格,失去了社会身份和自主的经济收入,内心深处的焦灼与不安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越来越强烈。这也是父亲在世最后几年为母亲的事越来越内疚和恐慌的重要缘由吧。而我们做子女的,却远远体会不够,深感自责。</h3><h3> 2015年,好事降临,中央下文为母亲她们那批建国初入伍的女兵恢复身份,开始享受干部的待遇,每个月可以领到五千多块钱的工资补助。在干休所,母亲这是独一份。院里的工作人员这才知道我妈原来不是家庭妇女,而是个老干部。那些大妈见了我们也都羡慕地道喜说,你妈这下好了,真有钱!</h3><h3> 其实,这不仅是钱的事,这是找回母亲身份的大事。只是,非常非常可惜的是,此时母亲的老年痴呆症已发展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了。我们一遍遍的告诉她这一喜讯,她只是听着,却已不明白这一切了。</h3><h3> 国家忘了她几十年,等到国家想起她时,她却全都忘了,唉……</h3><h3><br></h3><h3><br></h3><h3><br></h3><h3> 大姐:</h3><h3> 我们兄妹五人在那个年代没有缺吃少穿,真幸福!</h3><div> 是呵,我们要永远感恩我们的爸爸、我们的妈妈。</div><div><br></div><div> 二姐:</div><div> 当年任卫生队队长的段部长曾说过,妈妈是助产士,技术很好,走了很可惜。<br></div> <h5>遥远的岁月,激情的年代,俱往矣。</h5> <h5>母亲去逝后增发的六个月工资和抚恤金,放在老人家的遗像前。</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