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约

歆雯

对于赤水，我是陌生的，我只知道这是千瀑之市，每到雨季，溪旁峰腰到处都是瀑水争流，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帘在山上四处可挂，你随便转过哪重山，总能看到一二幅，所以印象中赤水的景色特点便是水，水养万山，水养万物，水养出赤水亿万年侏罗纪的历史。

直到有一天，一个摄影朋友发了张赤水云海的图片给我，我才真正的震惊了，赤水，竟有如此纯粹而磅礴的云海，而那云海，最佳的观赏位置，是一个叫大石盘的山顶，离赤水城区不过十来公里，于是动了去大石盘看云海的念头。

当时对赤水环境陌生的我央着朋友带我看云海，他笑着说：“好景易得，云海难求，这云海不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得天时地利都占全了，才行。照我摄影多年的经验，那得选久雨初晴的第二天，如果早上三四点你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在六点以前赶到望云峰，那十有八九就能看到真正的云海了！”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原来这云海是如此难得。

学会骑车以后，一个人骑车去了几次山上，因为时间不对，有时是满山的薄雾，有时是灰灰的山，都不是真正的云海，心怅然着终是不甘。

有一天凌晨四点多莫名醒来，望向窗外，月光皎洁，星空清朗，河风卷着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心咯蹬一下，这不是看云海的好时机吗？于是立马起床收拾骑着车一路飞奔，心里念着：云海，我赴约来了！请你，一定要等我！

到达山上时还不到六点，除了早起鸟儿的清鸣声，虫蛙的呢喃声，四周是静寂的，望出去，对面的山峦若隐若现，雾气带着茶的清香漫在四周，光线越来越亮，而云海并未出现，难道我这么辛苦的赴约只是一厢情愿？

正在我心灰意冷时对面的山涧忽然涌出大片白得像乳汁的浓雾，似千军万马冲锋上阵，它们掠过山脚大石盘的民族村，那些村庄说没就没了；它们掠过山腰那些绿的红的蓝的紫的树丛，树丛消失了；它们掠过对面那些险峻的圆润的独特的山峰，山峰不见了，它们所掠之处，我曾经能看到的景都不复存在。

我恍然听到《十面埋伏》的琵琶声在云海响起，金戈铁马，所向披靡，在那声声催阵的琵琶声中，短短几分钟，眼前只有海，纯粹的白的海翻滚着，望出去，无边无际，偶有不甘示弱的浓黑的山尖冒出个头，立刻就被云海淹没了，海里不时有惊涛腾起然后落下。

这时的云海，像主宰着整个天地的霸主，把所有的山水都囊于自己怀中，然而，这还是不够的，它们竭力的向四周奔腾着，扩张着，似要吞噬掉整个天地，我从未料到这些轻柔的雾气居然这么强势。

如果不是手扶着树木，知道自己处在山上，我真相信自己是来到了海边，似乎找一只扁舟，便可随波逐浪，自在消遥；似乎翻一个筋斗，便能腾云驾雾，佯倘仙境；似乎我一脚踏出去，我便不再是我。

我已经不是我了，我在云海里翻腾打滚，我在云海里狂跑乱呼，整个山上就我一个人像疯子一样欢呼着激动着。这是我的云海，我朝思暮想的云海，我肆意享受着他的怀抱。

他从我伸出的指尖缓缓流淌，像纱却没有纱的粗凉，像乳却没有乳的湿粘，像水却没有水的厚重……他缠着我的手，缠着我的脸，缠着我因为欢悦而颤动的身体。

我伫立在山顶，仰着头，闭着眼，高举着双手，任他在我耳畔喁喁私语，任他微凉的吻上我的发梢，任他流连着我不肯离去……我的心满满的全是感动，我的云海，原来你是这样温柔！

当我睁开眼，云海已经平静了许多，云海之上连接天空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灿红，透过那些亮光，极目四望，云海上有手持乐鼓的人吹拉弹唱，有披着红纱的仙女轻舞飞扬，有无数的看客抚掌高歌……这些载歌载舞的可人儿可都是住在云海的仙人？

我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他们！正在我沉醉的时候忽然一群白鹤发出悠长的鸣叫从云海中翩翩飞出，惊散了这场盛宴，仙女不见了，吹拉弹唱的不见了，抚掌高歌的也不见了，只有眼前这片海，透着红晕的海我的云海与我相对守望，这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醉卧青山之巅与这云海相栖相伴。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峰似乎感受到阳光的召唤，极力的挣脱云海的掌控，冒出海面，变成暗礁。

太阳从云层里跃出，射出万丈金光，白茫茫的云海像镀上了金装，变成了红彤彤的金海，那海随着光线的流转而变幻万千，秒秒钟都不同让我目不暇接，我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就错失了最精彩的那一瞬间。

刺目的阳光下云海开始燥动起来，它们顺着山峰滑动，顺着树木滑动，顺着那些有迹可寻的东西滑动……远眺出去，千重山万重山尖从云海里显露出来，对面石顶山上的云海撤退到了半山，从高处往山脚奔泄着，形成了云瀑。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瀑布，整座山都是它的底幕，任它飘散任它飞扬任它渲染，似乎真有轰隆隆的水声惊天彻响，初绽的晨光在上面随意的抹着色彩，嫣红，浅靛，暗青……整一幅彩墨山水，随便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完美得让人惊叹！

我醉在那里，融进这光影里，满眼都是那美仑美奂的叠影，恨不能让时光停止，只是不能啊，不管我心里如何的挽留，转眼间，那可恶的风刺目的光就把云海搅散了，它像潮汐一样迅速退去，石顶山出现了，山脚的村庄出现了，远处的赤水城出现了……那些我平常能看到的景色又回来了，只有我的云海不见了！

它散成了薄雾，轻悬在山野间，随风飘荡着，越来越淡，四周都是淅淅沥沥的声音，树枝上，石头上，花上，亭子上连同我的身上，到处都湿漉漉的，我抚着脸上的湿润，心有不舍，这是你在向我告别吗？我的云海！回答我的，只有满山茶香和草长莺飞的春光。

我伸出手，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泄了出来，游走在我身上，光影里可见薄雾萦绕在我周围像闪光的尘埃一样漂浮着散落着，我静默着屏住呼吸，不敢动不忍动，只怕惊吓了这云海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下山的时候，还有些或浓或淡的云雾绕在山腰间，像环在青山上的腰带，看起来风清云淡，只有我知道，它们曾经如何的气势惊人。

这一场云海之约，终生难忘，下一次约定，又是什么时候呢？我期盼着！

图片：歆雯（部份歆雯 部份网络）

文字：歆雯

歆雯原创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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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盘苗寨位于赤水市大同镇，是贵州省30个最具魅力民族村寨和全国特色魅力村寨之一，与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四洞沟景区一河之隔，内有策应红军长征的地方武装起义石顶山战斗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