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父之三： 父亲与解放南阳 作者：二月飞莺

二月飞莺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日晚（农历十月初四），寒食节刚过，古宛城南阳迎来了全城解放。傍晚，欢迎解放军六分区39团入城后，激动的人们，打着火把，甩着刷子骨朵，敲锣打鼓，沿着民主街一一菜市街游行庆祝，给这个初冬的寒夜带来丝丝温馨。整个古城，洋溢着幸福和温暖。

是夜，清冷的半月如银镰般地挂在天空，如霜的月光，洒在长满枯草的白河滩，河水在薄冰下缓缓蠕淌，呜呜咽咽。东北风不大，却像刀子似地掠过冰面，细白的沙子在枯萎的茅草地里飞舞，奏出有韵律的声响。就在这时，紧闭的东寨门缓缓开启，一骑青聪战马飞驰而出，飞奔的马蹄踏着白河漫水桥上的细石、流水和碎冰，水石飞溅，一晃而过，冲向宛东平原，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骑者身高八尺，一袭泛白的黄旧军装，配着武装带和白色的裹腿，更其显得干净利索，背插一柄单刀，刀柄的红绸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骏马在宛东平原的土路上奔驰，两旁刚刚破土的麦苗，象秃子头上的头发稀疏而孱弱，急促的马蹄踏着官道上，不时带起缕缕烟尘。天气尽管十分寒冷，骑者却汗透甲衣，手中的马鞭更是不停地舞动，驱赶着浑身冒汽的青骢！他是谁？为什么这么急！

　　这个骑着正是白河游击支队的侦察参谋一一我的父亲。三、四天前，白河游击支队奉豫西南工委的命令，配合中野六纵、六分区39团攻打驻守南阳的国民党第十三绥靖区王凌云部的外围防线，战斗正酣，淮海战役军情有变，中野刘邓急令六纵"不管王凌云，即追黄维兵团"，同时，命令39团和各地方参战部队，袭扰王凌云部，侧翼支援淮海战役。三日内，父亲带领下属，奉命三进宛城，侦察敌情，扰敌后方。十一月四日，老奸巨猾的国民党智囊白崇喜见势不妙，电令王凌云撤至襄阳第十五绥靖区，王部两个军在洗劫了古城南阳后，裹协着南阳一万余男丁沿白河向南撤退。傍晚，我39团和地方武装才得以进城肃清残敌，南阳正式解放。可就在大家庆祝胜利的时候，我的老家传来消息，我的奶奶和三叔被宛东桥头镇小四毛还乡团，掠进桥头镇内的匪寨窝。听到这个消息，父亲心急如焚，若救援不及，奶奶和三叔就可能被残忍的还乡团杀害，况且，若不救人，年幼的四叔在家无人照看，亦可能饥饿而死！

而此时，部队接到命令，整装南下，追歼敌人，且刻不容缓，派部队救援已无可能。父亲内外交困只好向部队首长说明了情况，提出凭借近年来在宛东与民团、土匪斗争的经验和威望，请求由自己一个人去救家人，而后再去追赶部队。经请示部队首长，领导同意父亲单人独骑去救奶奶，但考虑到宛东地区复杂的斗争形势，土匪、还乡团、帮会众派各方势力在刚刚解放的宛东平原犬牙交错，敌情不明。建议父亲摘下帽徽，上缴枪支，以私人身份去救家人，可能更容易成功。父亲听从了首长的建议，这才策马飞赴宛东平原，夜奔桥头，驰救母弟。

　　南阳盆地北依伏牛，西襟秦岭，东抚大别，是一个群山环绕的马蹄形平原盆地，我曾谓之："枕伏牛而蹬江汉，襟三山带群湖"。以唐、白河流径为分割，把盆地分为三块，宛西、宛东、江汉平原一部。宛东平原位于白河以东，唐河下游以北，以古赊（店）镇为东邻，境里有大、小清河和珍珠河缓缓流过，土分三色，黑土、黄士和沙土，横跨方（城）唐（河）宛（城）三（区）县（社旗县是解放后成立的）的宛东平原，沃野百里，人杰地灵。辖有区有四大名镇，诗云："：一个庙宇空中漂［高庙镇］，两条大河一处交［桐河镇］，侄女坟前双掉泪［伯叔坟镇］，关公勒马等曹操［桥头镇］。即说的就是今天的高庙乡（今属宛城区），桐河乡（今属唐河县），红泥湾镇（原柏树坟镇，今属宛城）和桥头镇（今属社旗县）。桥头镇在48年前后设有区。古镇建于明代，镇内有山峡会馆一座，四周寨墙高耸，异常坚固，美丽的珍珠河缓缓地从镇西流过，向南绕高庙镇汇入桐河而后进入唐河汉水，最终汇入长江。我家就在镇南7里地的王庄村。

1948年初，宛东战役结束后，中原部队忙于休整，地主和土匪武装组成的还乡团，在桥头镇大财主小四毛的带领下，盘居古镇，对农协等革命基层组织进行破坏，该顽听人说，我大伯是华东野战军政治部的军官，于是，在淮海战役展开后，就把我的奶奶和三叔掠到了寨子，严刑拷问，因全家确实不知我大伯的下落，我父亲又是以土匪的身份秘密加入革命，故对我奶奶和三叔拷问无果，为此，还剁掉了我三叔的半个小指。

黎明时分，奔驰一夜的父亲终于来到桥头镇的寨门前，刺骨寒风穿透汗湿的衣衫。父亲勒马矗立，鞭指哨兵："请四哥（小四毛）前来答话，放了我妈和我弟，否则我于老二，必将踏平桥头寨"！

其实，父亲作土匪时，就和大财主小四毛认识，那时，小四毛害怕父亲剿了他的宅院，常常巴结父亲，年节都要拜帖送礼。父亲浑身是胆，曾凭着单刀夜闯日本军营，杀倭救人；双枪镇恶霸，拳打刀客张；夜走老界岭，徒手搏虎豹等事迹名扬宛东四镇，于老二的名头震慑群雄。故而，父亲飞马桥头，立即就给还乡团一个下马威。

小四毛问情况后，在黎明昏暗的光线下，也不知父亲带了多少土匪，更重要的是从内心里不敢与父亲这个昔日的"悍匪"结仇作对。所以，就以误会为由，把奶奶和三叔礼送出了寨子。

　　一场虚惊后，父亲趁着天还未亮，把奶奶和三叔送回了老家。

在家安排好奶奶和三叔，又找到当年的弟兄们，将我家保护起来，这才于6日上午去南阳追赶部队。然而，部队已经南下，父亲到南阳军管会报到后，由于刚刚解放，地方治安混乱，父亲应军管会的要求，留在了南阳，开展清剿残敌，反特清匪斗争。后来，父亲又被领导派到宛东，負责组建宛东赊镇区（今社旗县）、刘寺区（今属宛城区红泥湾）便衣侦察大队，协助地方党组织开展清匪反霸、建立农村基层政权的斗争，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一一一五岳斋主2017年3月28日一稿于白河五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