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选自刘鹏勋散文集《岁月吟怀》</h3> <h3><br></h3><h3>总觉得自己的文字太抑郁,笔尖流淌不出美丽的章句,我也为曾经暗许誓言而羞愧,因为我想要以自己不停之笔去耕种将要老去的思维,怕至耄耋之年愚钝了头脑昏沉了记忆,无法唤回曾经的感动。</h3><h3><br></h3><h3>人生只一条路、走一来回,在还没有走过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和风景与今昔有何不同。凭着走在两个世纪四个年代的感悟,尤其是近些年,喜欢在回眸中捡拾些支离破碎的往事,对着往事取暖,也感觉心仿佛是烤在那幻晃着的往事上面,被烘烤得热乎乎的,倍觉幸福。我也拿着父亲老了的时候的模样去揣摩自己,我肯定不会如他那般坚毅与睿智,他在低着头倚着檐墙,仿佛被太阳暖得睡了过去的时候,竟然还能辨出我的脚步来,还能如数家珍跟我讲过去。父亲是活在生活中,而我是活在回忆中,可能永远追赶不上他对故土那份热爱,他的爱深沉凝重,而我的爱仍显苍白与浅薄。<br></h3><h3><br></h3> <h3><br></h3><h3>所以,我仍需趁着还未老去,定要坚持写些什么,哪怕是只语篇言也好,权当给不安的心灵一些慰藉罢。尤其是出没游走于文字里的一些朋友,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忠言,令我十分感动。其实,我写这些文字的初衷,并没有多么伟大的理想和多么厚重的寄望,我只是写些心情小记,大多数时间里真像是对着文字说话,像痴人做梦一样,所以便高格不到另番境界去。集腋成裘我想,把一件小事坚持做下去,也会让自己为之欣慰,或许也能为自己死去后准备一个悬棺垫枕,也好与故乡、与亲情、与道义作别,了却我平庸无为的一生。</h3><h3><br></h3> <h3><br></h3><h3>三月,我是不能错过不写的,它是我生命的一笔。桃花怒放的三月与我而言是那么的亲和,更富有浓郁的情感。我的生命在三月落草,在迎春花开透房前房后、柳舒细肢时,我从一个陌生的世界来,抑或走了一万年,与父母邂逅在这三月春阳里的农家茅舍中。那时日爬竿头,炊烟袅袅,父亲是从田里奔回来的,带了一脸的泥土,或许手上还拎着一串桃符,绕着芭蕉扇可盖住的我,祈福我一生吉兆健康。农家简约成习,生命简单成一根草芥,父亲记不得我的生日,十六岁那年我也问过母亲,竟也忘却了我生日该自何时起算,她只隐约记得日高丈余,桃花漫天,于是我就记下了这一刻。</h3><h3><br></h3> <h3> </h3><h3>其实对我而言,是否在三月踏着柔风、踩着暖阳,跟随桃花仙子入户农家,仍是个谜。但我宁肯相信这个日子的奇巧与幸运,也不能随意去怀疑这春风桃月的真实。我知道,父母是为全家糊口而活着,每一个生命的降临都会让他们欣喜万分,同时也会让他们的日子变得更加凝重起来,于是记与不记得便不是重要的事了,活得下去才能有生日,生命如是短暂一程,计着生日也是件伤心的事。</h3><h3><br></h3> <h3><br></h3><h3>每每三月归来,都让我欣喜与痴醉。我是路边等了它一个年轮的一支瘦桃,等春风徐来,与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繁闹在故乡的深巷简居。我手里是握着鲜艳的桃花的,绕在母亲的背后,蹑手蹑脚地上前去,猛地一把——让千万枚花瓣撒落在母亲的头顶、肩上、围巾和衣服上,母亲会怎样呢?抑或是骤然一惊,回过手来打我,还像往常那样骂我淘气鬼;或是将我一把抱在了怀里,我慢慢和她再把花瓣一枚枚捡在掌心,母子合掌再把它抖落开来送回大地,母亲会说,桃花的家在地下,我的命也在泥土里。还真灵光,我在网上以时辰推算查对,果真土命。那么,我会舍去我故乡的田野么?离开她的怀抱我如何活得踏实,我是跟在牛屁股后长大的,那时候父亲赶着牛,我跟着父亲,狗跟着我,手里握几束桃花,父亲还看好了我,总夸我长大后定是个种田的好把式。</h3><h3><br></h3> <h3><br></h3><h3>的确,我跟着父亲学会了用锄头用镰刀等家什,连同姿势也貌似相像,可惜我后来背弃了父亲的初衷,破裂了它的期望,更没有随了他的指令去当个油漆匠、去做个掌勺的厨子。我还是在一季碧空醉饮桃琼的三月天,带着他送与我的大瓷碗,折了枝故乡的桃花夹入背包,穿上硕大的绿军装去了遥远的新疆,从此了断与故乡三月的相拥相惜,可从未了断那一缕三月的气息,它萦在我心头,陪我一起成长。我没有亲手将故乡的桃树种在哨位前,却把这三月桃红种在了心上,心中的万桃千结,伴着我送走了一个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帘帘冷月无声,一回回雪起雪落,一起起秋风瑟瑟。蓝田桃绽,成了温暖我生命不可或缺的幸福的画卷,占有了我生命的三分之一还要多。</h3><h3><br></h3> <h3><br></h3><h3>生命在三月里开成一树火红。那遥远的蓝田,在我情感的世界里依旧是桃花隐映农庄,碧柳穿绕花海,红瓦兜纳落花,白墙缀摇花影的景象,更有鸟雀穿花斜飞、追蜂戏蝶,屋檐下那些乳羽未丰的幼雀,扑朔迷离着双眼歪斜学飞,似我童稚未泯欲闯世界,何曾想过,转身,离开,是要用青春作赌注的,江湖之大,一不留神就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定局,有的人一生也回不了头,只好带着遗憾或回忆成了他乡之客,或者坟茔苍冢长满把蒿草,偶有乡客来探,也带不来一袭桃香,更看不到三月桃乡那温润的一幕,还有那些曾经一起把尿泥做成弹丸引射牛耳的坏小子,即便轮回一个人生,是否还能如约而来,穿在桃林里抢夺女孩的皮筋,或是一大把一大把地折下桃枝,给了自己的“新娘”?</h3><h3><br></h3> <h3><br></h3><h3>青春在三月里酝酿,梦想在三月里成长,脚步在三月里远行,思念在三月里拉长……</h3><h3><br></h3> <h3><br></h3><h3>睡在三月的房顶,极目远眺那村村落落、河湾路旁、坳里坝上,层层叠叠地染上了鹅黄,我清贫简陋的屋子却纳得一室桃香,我残垣断壁上也开满了澄黄澄黄的迎春花。还有未及绽放的牵牛花呢,正在呢喃着嘀咕着,等待一个时令的到来,好让我措手不及地、傻呆呆地赏它娇美的容颜。还有给我梨吃的那个女孩,带一袭梨花清香,曾经与我一起没在河湾的夜里坐在青石上数星星,走在坝上看牵牛花爬满果园的篱笆,她与花种植在我心地许多年了,我是不能简单地数着日子去计算的,它是附着了我青春的光阴,带了我童年的祈祷而去的,那也是我送于她生命的礼物。多年后,她会和我一样回到故乡来,再听狗吠柳巷、雀嘴临窗的轻唤,把一个世纪的故事听成了我案头这些穷白的文字,合上——便是一幕电影的开始!</h3><h3><br></h3> <h3><br></h3><h3>我在清转的笛音里踱着思绪的步子,丈量一个世纪的时长,脑际深处已有千蝶在飞,要冲突我那一汪映来日月的记忆,想要在我记忆之峰上,以嘴啄下“桃绽蓝田”字样,好让我在岁月的大浪大潮里,把这三月紧紧搂在怀中,以律动着的心跳唤醒它不要睡去。我的生命在三月启程,也必将在三月里,读着花开花落的诗句终结,犹如父亲一样,在重阳里赏尽菊香,在端午跟着麦香逝去,我将与父亲一样,也会落入一个未了的世界里,带着一丝幸福,还有一点点遗憾,最终被故乡的土壤溶化,而最美的几笔,莫过于生命相约降临,相牵着一生情缘,紧紧相随着,去了另外一处桃花盛开的故乡。</h3><h3><br></h3> <h3><br></h3><div>桃绽蓝田,生命还会在此落下……</div><div>菊种终南,思念还会由此拉长……</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