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闲记——泉城柳

紫气东来

九九消寒后，不日到春分。

欧阳修曾赋词曰：“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五代南唐的徐铉也曾留下“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待客归”的诗句。春分日的泉城，天色阴沉了大半日，直到下午才不情不愿地撒下几点稀疏的雨，算是应了景，只是说好的归燕却未见踪影。

柳绿桃红燕玄黑，这原是古人笔下的春天三原色。用之于济南，却最是贴切不过。且不论后者，单说这柳，那该算的上是老泉城人的骄傲了。家家清泉水，户户杨柳枝，每到春开，被家长牵着小手沿河看柳，谁的童年里没有这样的记忆？唯有了彼时的温馨，及至长大念起“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时，才会触动到心底那处最柔软的所在。

虽是春分，但在济南人眼里，其实不啻炎夏的宣白。春无秋短熬冬夏，那是老人们历来的说法。虽然每年的情形不甚相同，但细算下来却也差不了毫许，大抵便是春几近于无，秋天短而促，唯剩下长冬苦夏最是难熬。所以，一过了春分，上了年纪的老人便不会再絮叨春捂秋冻，早早的把夏衣找出来预备待穿，这与北方大多数地方差别还是蛮大的。

既说到四季，便再继续回说这柳。四时轮转中的泉城柳，景致也是大不相同的。

春日，光秃秃的柳枝上吐出了嫩嫩的绿芽，这绿，不是成年柳叶那样的青绿，而是一种色泽极其鲜亮的黄绿，仿佛泉畔人家里的碧玉闺秀，没有珠光宝气，却自是一番清新妩媚。在春风的吹拂下，柳条轻摆，那嫩芽也分明变做了技艺精湛的化妆师或是裁缝，成就了诗中的碧玉妆、绿丝绦，用二月的剪刀裁出细细的叶……

成长至夏，如同古时少女及笄，成年柳的发丝更绿了，若一场大雨过后，便仿佛洗了头发一般，透出晶莹剔透的绿，变得更加招人喜爱。记得小时候的我，总爱逞能地爬上树去，折下柳条，编成头盔，再挑一根稍粗的树枝当做长枪，想想也是挺拉风的。玩伴间的混战如火如荼，而在柳荫下纳凉的大人们哂笑地看着，并不在意谁胜谁负，或是谁家的孩子磕着碰着了。或许，也只有柳上的鸣蝉才是最忠实的观众吧。

秋天，大多数的树都开始落叶，柳树也不例外。秋雨冲涮过的柳枝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绿彩也一天天暗淡，不再有往日的生气。无法抵抗秋风的席卷，柳叶便只能顺从地从枝条上飘下，落入湖中，落在泉畔，顺着护城河水不舍地远去……

等到冬寒，北风肆虐，不少被吹干的柳枝坠地，变作干柴，化为泉水人家屋顶上缕缕的炊烟；若遇上雪花纷飞的日子，柳条又变成了长长的银发，在这样的环境中，它仍在舞蹈；曾听老人们说过，原先的泉城柳在冬天是会出现雾凇的。较之其他地方，柳的雾凇在泉水升腾的雾气中更是增添了些许朦胧的意境，如同一抹淡淡的水墨画。只可惜，现在的我们却是再也无法看到了。

日子总会在诸多的繁琐和不如意中度过，在这个春分的夜晚，我能做到的，也只能是给心灵找一处栖息地，以安放童年记忆中的泉城柳。在水泥森林中，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一粒粒默默行走的微尘，在终日的忙碌中，我们期冀一份清淡的心情，来寻求内心深处的妥帖和安然，这会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