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在1983年的张家界走一走

继红

张家界的美首先是被画家发现的
1979年，国画大师吴冠中受到湖南省委邀请，为人民大会堂湖南厅的锈品《湘锈韶山》，用油画作锈稿。油画完成之后，吴冠中开始在湖南境内采风。就是在这一次采风过程中，吴冠中无意进入大庸县的林场张家界。吴老是这样描述的：“隐于荒山深处的壮观奇峰，令我吃惊，我便挤在伐木工人们的木棚住下了。第二天，我决定要作大幅写生，没有大画板，我就借用工人们的擀面案板作画板 ，又厚又重，几个年轻人帮我抬到山间。一天时间，画出2米多宽的马鬃岭”。

2016年5月，时隔33年，我又重游了张家界。

1979年秋天，吴冠中的游记散文《养在深闺人未识——张家界是一颗风景明珠》在刚刚复刊不久的《中国青年报》上登载，引起了社会关注，产生了强烈反响。我当时就订阅了这份报纸，所以，对张家界这个名字还是知道的比较早。

国画大师吴冠中的作品《张家界的马鬃岭》。

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期间，张家界成为我国第一个国家森林公园；1988年8月，武陵源风景名胜区列入第二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到了90年代，张家界就小有名气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走入1983年的张家界

1983年的秋天，我们一行20多人，从湘潭坐火车一路向西到达怀化，再转车一路向北到大庸县火车北站下，再坐船摆渡过澧水到县城，找了一家卫生比较干净的铁路招待所住下。

当时，张家界风景区刚刚被发现不久，画家和摄影师们都形容它是“养在深山人未识”的宝贝。它集黄山的秀、泰山的雄、庐山的雾、华山的险、桂林的水于一体。所以，我们是慕名而去的。

当时还没有直通景区的路，国家和湖南省已开始大量投入人力物力和财力修路，开山劈石，简易公路已见雏形，全是碎石和泥土混合夯紧的，还是一段一段的，没有全线贯通，有点像战时的便道。

我们一行第二天一大早就从大庸县城出发。通过步行、搭乘张家界林场的解放牌货车、坐老乡的手扶拖拉机、再步行等方式，一路辗转，翻山越岭，走了30多公里，花了八九个小时，在傍晚时分才到达金鞭岩宾馆。

宾馆是刚刚建好不久，干干净净，冷冷清清，只住了几位画家和背着大炮筒的摄影师，还有两位广东背包客，也可能是香港的，我们是从他俩的衣着上判断的，俩个人都穿着牛仔裤和旅游鞋，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内地还未流行这样的穿着。

我们办完入住手续后，早以饥肠辘辘了，宾馆又没有餐饮服务。正当大家无可奈何的时候，忽然有人发现在宾馆对面金鞭溪的旁边独有的一个小草棚，草棚上还冒着炊烟，我们顿时欢呼雀跃。

草棚里住着一位耄耋老人，身体非常硬朗，是张家界林场的退休职工，他是自愿住在这里的，主要是看管附近的林子和金鞭溪里的娃娃鱼，防止不法之徒乱砍乱伐和捕杀娃娃鱼，当时娃娃鱼已被国家列为濒危保护动物了。

老人的草棚里没有什么食物，只有七八筒挂面，一口大铁锅，无油无葱，更没有拌面吃的捎子了。经老人同意，我们生火下面。因碗筷不够，大家就轮流吃了一碗光头面，我们按照每人3毛钱一碗，给了老人一个整数10块钱（记得湘潭当时的物价是：米粉0.21元、面条0.23元、馄饨0.17元、油条0.05元），老人家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收，我们大家硬是把钱塞进了他的口袋里才作罢，多么淳朴的老人，多么纯朴的民风啊。

这就是我们1983年入住的张家界金鞭岩宾馆，现在是游客服务中心。

初期的张家界只开发了黄石寨、腰子寨和金鞭溪。

至于袁家界、天子山、天门山、黄龙洞、猛洞河和宝峰湖等，就都是后期陆续开发的，最终逐步形成了现在的大武陵源风景区。

黄石寨主要风景是金鞭岩和金鞭溪，腰子寨主要风景是水绕四门。

整个景区里不要买门票，没有大门和围子（围墙），没有厕所，只有简易的指路牌。但是，景区内的基本游路和安全栏杆已经具备。

在游览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张家界那原滋原味的野性美，没有一丁点人造的痕迹，山上的竹林里有猴子在自由自在地跳跃，金鞭溪的水里能看到娃娃鱼在游弋，溪边的树林里有斑鸠在嬉戏，有喜鹊在对歌，活化石珙桐树随处可见……

金鞭溪，全长7.5公里。“久旱不断流、久雨水碧清”，它没有九寨沟的神秘幽深，也没有黄河长江的博大浩淼，却有一种小家碧玉般的温婉。

溪水清凉透彻，毫无城府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透过清亮的水，溪底的鹅卵石和山峰树影相映成趣，真是“奇峰险壑千幅画，鸟语花香一溪诗”。

溪水当前，我们个个欢呼雀跃，所有绅士与淑女的风度都顾不得了，纷纷脱下鞋袜，尽情地与山水契合在一起。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相互嬉戏着、打闹着，漫天撩拨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串串晶莹闪亮的珍珠，欢快的笑声沸腾了金鞭溪。

我们心中只有一种与自然与山水相濡以沫的渴盼！我多羡慕水边清香荫影里那一棵棵静谧的小草，永远温柔而又无怨地感受着这温润如玉的流水……

不远处，有一块巨石横卧水中，激起水花飞溅，光洁如玉，我欣然枕着青石，一切尘间忧攘、一切烦愁忧虑，都似乎随着清泉流远……沿溪而上，两岸茂密的森林将它的曲线刻印在我们的视线中，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我站在那儿，莫名地为这片深远的绿色所感动，它保留着浮躁的尘世中多少朴素的温暖？

迎面而来的几名挑山工吸引了我们的目光，那微弯着的肩上压着的是一块约百八十斤重的青石，只见他飞汗如雨却又健步如飞。我看着脚下的路，全是青砖铺就的，一级一级延伸到很远很远……每一块青石砖上承载了多少大大小小的脚印？每一块青石砖上又蕴含了挑山工多少汗水与心酸？这样想着，顿觉得脚下的青砖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丰碑。

黄石寨的游览又别是一番开阔的境界了。

高空鸟瞰自是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山是刀削斧凿的铁骨铮铮的山，树是在岩壁里生长出的坚强傲立的树，天是明朗澄净一碧如洗的天。一伸手仿佛可以触及的白云在我们头顶悠然飘过，让人引发遐思无限。久居城市的我们好久没见过这么纯净的天空了，不禁张开双臂，与它来了个实实在在的拥抱！登高望远，千峰叠嶂，绵延起伏，我们陶然在这片浓浓的绿意里，沉醉到不知归路了。

旅途中的吃饭是随遇而安解决的，当快要吃饭的时候，就找附近的山民人家，与老乡沟通商量，然后大家一起帮厨，老乡家里的女主人掌勺，让我们有幸品尝到了一些湘西野生食物的原生态，用现在的话讲，那真是过足了舌尖上的快感。

整个游程三天两晚就搞定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挺长。每当我打开心扉，重温在张家界的那段美好时光的时候，心灵的深处就有一种被抚慰的感觉，脸上的微笑也会久久地停留在眼角和眉梢。

说明：大部分老照片由老前辈陈雄老师提供，在此表示衷心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