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岑山（岑山笔记）

婧苓

　　雨势密集而疏离，裹挟着繁花草木的芬香和清冷。山脚下，篱园里的菜花撑着硕大的枝杆颤动，看麦娘青碧油亮，坠着雨滴，酣畅淋漓。高大的泡桐枯枝下，青砖房在潮湿的空气散发出腐味。去年的这个时候，主人病故，我路过时，风雨飘忽中听到嘤嘤啜泣声。路边的楠木长出了火红的新冠，石阶泛着湿漉漉的青光，忽而漫漶出袅动的身影和驳杂的枝叶，没入布盖浓密的阴影。

　　雨溅落湖面，泛起丝丝氤氲，汇聚成大片的烟雾，努力向山峰升腾。对岸山顶的龙泉塔矗立雾气中，仿佛隔空海市辰楼的幻影，沉寂而沧桑。几处墓冢，依稀可辨阔台前铺排闪亮的金箔。密林中盛大的山矾树上，白色的花团漾开，微茫、馥郁。这是仲春，从上旬的惊蛰至下旬的春分节气，万物躁动，繁花萌发，雨水丰沛，雷电蛙虫齐声，燕子从南方的热带国度返回北方。

　　岸边的雪柳纤长的枝条缀满细密的白花，伸长荡漾在水波上，恬淡清逸。桃树枝干沐浴春雨中，如浸润墨画愈发清晰印染出纹理的精致。进入仲春的下旬，桃花已谢，初长新叶。山里空气稀薄，春意较迟，或延伸的较长，眼前花朵饱满，色泽粉红，唯有苦寒孕育才有这般艳丽。由此植物幸运的，能按着自己的本性生长，纯然的展现自我，无惧无忧，顺应时序，安然止足。

　　依阶缓步，逶迤斜坡上，玉兰花瓣堆积了一地。每年的四月这个地方，油桐花又会飘落

　　雾气中透来檀香气味。抬眼处，洞门幽深，石壁驳蚀，藤蔓缠绕，古龙泉痷凸立山腰，山谷浑圆，红岩与青苔、绿植构成复古意韵，窥见历代佛道兴盛的遗风。香纸碎片和残瓣溅落青石台阶上，尘世温良且轻薄，恍惚剥离。人不应以物悲喜，过于执念人世深情，难弃俗心荣辱得失。无思无我，亦无憧憬与热望。自我既是偏见，亦是回声慰藉。“ 知音就是熠熠星空中那看不见的牧神，知音往往只是自己。”神往处，蓦然遥见山麓低地一盈晚灯和昏黄摇曳的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