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细游记

心若闲云

皇家安大略博物馆（Royal Ontario Museum，简称RoM），是加拿大最大的博物馆。2017年3月17日上午我从所住的市中心希尔顿酒店乘坐地铁，Osgoode 到 Museum，共三站，通票3.25加元，约5-10分钟到达。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晶莹透明的冰雕，没错，用手摸上去凉冰冰的，还丝微融化。这是我第一次直面冰雕，还是蛮惊喜的。

进入馆内，这周正好碰上当地学生春假March Break，门票八折优惠，所以人很多，尤其是家长带小孩的。我也因会议组织者事先安排的优惠享受了八折，原价20元，实付16加元。一进馆，就向右步入亚洲展区，以中国古代雕塑展和传统建筑展为主。由于对文字的偏好和学术兴趣，我尤其关注那些跟汉字有关的文物。

这个是西汉时期的屋檐瓦当（全瓦当和半瓦当），这三块保存完整的瓦当上分别刻着非常写意的汉字："上林"（皇家森林）、"永受嘉福"和 "亿年无疆"。第二个瓦当我压根儿一个字都认不出来，第一个也就能看出一个"疆"字来。

下一个是晋代（公元290）出土的地板砖瓦，介绍上说这上面的花纹在秦汉时期就非常典型和普遍。在瓦片的背面还刻有制作年月日，很有意思，这些汉字都是反过来写的（reverse writing）。介绍上说这可能证明这块砖瓦是来自墓穴中的，因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阴间应该跟人间都是反过来的。噢，原来如彼。

再往下走，就看到了武则天时期公元693年在洛阳的一块碑文。武则天将国号改唐为周，作为新的朝代的文字象征，她除了给自己起名"曌", 还下令创造新的汉字取代常用的12个汉字，而部分这些新汉字可以在这个碑文上找到。我虽然之前在网上看过相关记载，但这次居然在多伦多直面真品，真是欣喜若狂，如获珍宝。

反复上下细读这篇碑文，并试图找到所有的新造汉字。你也许会发现，这些新汉字的书写在笔锋功力上都没有正常汉字那种美感，而是显得突兀、不和谐，估计当时的工匠书法者自己也还在练习熟悉这些新的写法。当然，这些新造汉字跟短暂的武周王朝一样，随着武则天的驾崩，它们也就销声匿迹了。

这块北宋或金朝年间（11-13世纪）出土的墓瓦上画的是汉代孝子"郭巨埋儿"（或"埋儿奉母"）的故事，说郭家很穷不足以好好赡养老母亲，而他觉得儿子还常常抢了母亲的饭碗。于是他决定活埋他的儿子，他对他妻子说："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儿子，但永远不可能再有一位母亲"。正当他挖坑三尺深时，忽现一坛金子，上边写着"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这个故事让我不由想到《圣经》旧约中描写的亚伯拉罕用他独子以撒献祭的故事。一个是宣扬儒家孝道，一个是宣扬基督教的因信称义，故事情节惊人的相似。

这个游戏据说是汉代最流行的一种棋戏，叫"六博"。后来"博弈""赌博"的说法大概都跟这个"六博"有关。

这件艺术品是东汉出土的，叫"鸟树"，树上共有16只造型各异的小鸟，下边的池塘里还有青蛙、鹅、乌龟和鱼，象征着丰盛和长寿。

下边就到了最让我触目惊心的地方了。这三尊偌大的色彩鲜艳的木制佛教雕塑居然是来自山西大宁（元朝时期大约公元1300年）。

而这座更早的金朝（约公元1195年）的观音雕塑竟注明是来自山西临汾。上面继续记载，这个观音菩萨当时是请到平阳府的洪洞县。旁边陪伴观音的普贤菩萨是明代木雕，来自山西永济。这一个个地名再熟悉不过了，都是我老家晋南临汾地区的！

怎么可能现在跑到加拿大的多伦多来了呢？后边的三幅巨大壁画更把我的好奇心狐疑心推到了极致。第一幅是十三世纪元代的佛教壁画（后知叫《弥勒佛说法图》，与另外一幅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七佛说法图》，都来自我们那边稷山县的兴化寺，为襄汾人的元代著名画师朱好古率其门人张伯渊等绘制。参考孟嗣徽著《元代晋南寺观壁画群研究》）

博物馆的一段录像大致解答了我的疑问：上个世纪20年代中国战乱四起，寺内的和尚为了保护壁画而把它们从墙上一块块切割下来保存。但后来无奈旱灾加饥荒，和尚们无奈决定把壁画卖掉。当时有个在河南地区服侍的Bishop White听说此事，便利用他的关系联系经纪人，共花了1750（不知是大洋还是美元）买下了这批壁画。然后从太原先运到天津，之后通过American Express Company美国快运公司的船只运到波士顿，最后由火车抵达多伦多，自1933年起，这批壁画就在多伦多安家定居了。当地的艺术家精心把这一大堆矩形切割的片段重新拼贴还原成一副完整的作品，我即使再仔细近距离观察也看不出重新整合的痕迹。

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真不知是悲是喜。悲的是中国当时国力衰弱，民不聊生，根本无力无心保护自己的文化国宝。喜的是这些十三、四世纪的艺术作品依然保存得如此完整，要是当年留在中国的话，估计不是抗战也可能在文革中被拆毁了，而且这种壁画所描绘的佛教故事及艺术价值当地老百姓（包括我自己）也不懂，还不如放在这种高级博物馆里作为镇馆之宝让世人欣赏。

在中国馆和亚洲馆花了竟三个多小时之后我只好走马观花地逛了博物馆的其他展区，其中有意思的是非洲加纳地区的奔驰棺材，跟中国人的祖先观念和葬礼观念很像。即使生前都不足以拥有一座奔驰，死后也要风风光光地躺在高档车里去见祖先。

最后离馆前经过礼品店，发现一本介绍分析另两幅对称的巨型壁画《朝元图》的书，就毫不犹豫地花重金买下，准备回家好好学习一下。同样是来自我老家，记载上说是曲沃的龙门观，这两幅壁画是讲道教的，翻看书后附上的道教人物名称表真是汗颜，作为中国人还是研究中国文化的，对道教（注明：非道家）知道的真是凤毛麟角。（补记：回来查互动百科，原来这代表了元代壁画艺术的最高典范，原存山西运城地区芮城永乐宫。元指元始天尊，所以是道府诸神朝谒元始天尊的内容，共286尊画像）

这么多年也去过不少博物馆，感觉难得如此这般静心观看，尽情游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满载而归，不枉此行，当然强烈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