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师事道谦斋居自牧

山水清音

少年朱熹在五夫里跟随武夷三先生学习儒学经书外,也曾出入佛老,读经参禅。结识道谦禅师接受“昭昭灵灵禅”,就是他十余年出入佛老的真正开始,成为他心学之路的起点。如果说在这以前,朱熹曾间接受着家庭佛老气氛的熏陶和从三先生那里接受杂糅佛老的理学思想;在这以后,则直接从佛经道书和禅师那里汲取的佛老思想,直到走上师事道谦禅师的道路。 道谦禅师(约1102~1152),俗姓游,崇安五夫里人,早年丧父母,因孤苦而愿从浮屠。15岁左右在五夫里拱辰山下开善寺出家。清雍正《崇安县志》载:道谦“幼敏慧,读书辄成诵。早失怙恃,叹曰,‘为人子者,不及甘旨之养,当从浮屠氏学出世法,以报罔极’,遂削发。”出家后,曾北游东都,先后问法于长灵守卓、圆悟克勤,无所省发,乃师大慧宗杲。 约绍兴七年,宗杲令其往长沙通书,他因参禅20年无所得力处,又畏路途奔波,而欲荒废。师兄宗元劝其只要“著衣、吃饭,屙屎、送尿,驼个死尸路上行”就行了。道谦顿悟,往长沙见张浚,把张浚母秦国夫人引入宗杲的法门,自已也从而脱胎换骨,半年后返寺。宗杲在半山亭遇见他称奇:“这汉和骨都换了也!”道谦自已也大吃一惊。(祖咏《大慧宗杲年谱》 逝世前“忽语其徒以归期,侍者曰:‘梦幻去来,于师何有,独不留一语耶?’师笑曰:‘万法本空,三界非有,死生于何处安着,忍为骇俗态耶?’后二日圆寂。为人行竣而气和,尝送人《游方》诗: 二三尺雪山藏路,一两点花春信梅。将此赠君持不去,请君收拾早归来。 僧众们认为他的去世“于师已无恨,惜乎法门不幸耳!” 著有《大慧禅师禅宗杂毒海》2卷、《大慧普觉禅师宗门武库》1卷等。 绍兴九年(1139)秋,道谦别宗杲归崇安五夫里,在结庵前先构清湍亭,刘子翚、刘子翼、胡宪等都赋诗纪胜,吕本中还从都下遥寄来一首《谦上人清湍亭》,曰:“道人结庵殊未就,先起小亭山左右。不将溪水濯尘埃,且以清湍为客寿。”(《东莱先生诗集》卷十九)接着,道谦结密庵于清湍亭附近,成了密庵的主僧,四众云集,香火鼎盛。 绍兴十四年(1144),15岁的朱熹在刘子翚处初见道谦,向其学禅,道谦以佛兼儒之学,教授朱熹援佛入儒之妙,朱熹颇得教益。密庵坐落在五夫里仙洲山的尖山与方山对峙的云谷中,距朱熹居住的潭溪仅7里,从此朱熹经常前往拜谒问禅,开始了他出入佛老的心路历程。朱熹曾说: 某年十五六时,亦尝留心于此(指禅学)。一日,在病翁(刘子翚)所会一僧,与之语。其僧只相应和了说,也不说是不是;却与刘说:“某也理会得个昭昭灵灵底禅。”刘后说与某,某遂疑此僧更有要妙处在,遂去扣问他,见他说得煞好。 (《朱子语类》卷一百零四) 绍兴十六年(1146)秋,刘子羽请道谦出世开善寺。开善寺在拱辰山,距潭溪很近,朱熹自此可以常往谒见道谦,频频向道谦问禅学佛。但不及一年,绍兴十七年春,宗杲、张九成以谤仙朝政远贬,刘子羽,曾开、吕本中等废,而道谦与之交好,故也遭谤离开善寺,往衡阳随宗杲。朱熹寄书道谦之师宗杲问禅,宗杲有答书。 绍兴十七年,朱熹参加建州举考试前夕,刘子翚打开他的箱子,只看到一本宗杲的《大慧禅师语录》。年轻聪颖的朱熹结合时政,在乡试中以佛学思辨方法写下的文章,被主考官蔡兹取中。朱熹也曾对人提起道谦佛学在这次应试中举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及去赴试时,便用他(指道谦)意思去胡说。是时文字不似而今细密,由人粗说,试官为某说动了一,遂得举。 (《朱子语类》卷一百零四 ) 绍兴十八年(1148),19岁的朱熹不仅有一个“二程”理学的头脑,还有一个浸透佛老的灵魂,宗杲的《大慧禅师语录》也成了他随身的佛学启蒙读本。这年春,他在箧笥中只放一本《大慧语录》,跨越分水岭入浙,赴临安应试。 朱熹有心把这次出闽考试作为一次最好的远游禅,一路上他几乎用禅门弟子的眼光注视着闽外的新天地,舟过桐庐时见一名刹,他便吟了一首禅诗《桐庐舟中见山寺》: 一山云水拥禅居,万里江楼绕屋除。 行色匆匆吾正尔,春风处处子何如? 江湖此去随沤鸟,粥饭何时共木鱼? 孤塔向人如有意,他年来借一蘧除。 (《文集》卷十 ) 诗中明确表白他“ 孤塔向人如有意,他年来借一蘧除 ”的心愿,念念不忘“粥饭何时共木鱼”的世外禅梦。 二月,朱熹参加省试,在《易》卷和《语》、《孟》义中,朱熹都援用了道谦的禅说,标奇立异,使考官大加赏识,竟成为他这次登进士第的决定原因。这份试卷成了朱熹思想发展的一块里程碑:在朱熹身上,心学压倒了理学,道谦悟的“昭昭灵灵底禅”战胜了刘子翚主静的“三字符”,道谦的禅说可以使朱熹一举金榜高中,也就成为他师事道谦的直接契机,决定了他十余年的出入佛老是沿着道谦(径山禅)而不是刘子翚(默照禅)规定的心学之路走下去的。 登科以后,朱熹又有两次远游:绍兴二十年(1150)春回婺源省祖墓和绍兴二十一年春赴京诠试。两次远游,一路访禅问道,使朱熹心学得到进一步验证和提高。第二次远游回到五夫里后,便把自己的书斋取名“牧斋”,牧斋的“牧”和道谦的“谦”同出于《周易·谦卦》,意义相同。朱熹从此闭门自牧,开始了他出入佛老高潮的牧斋时期。 绍兴二十年春,道谦衡阳回到五夫密庵,朱熹更是屡至山中,与道谦朝夕咨参问道,书牍往还学禅。在多次造访密庵中,朱熹曾写下许多篇记游抒怀的诗篇。绍兴二十五(1155)年,朱熹手订的第一部诗集《牧斋净稿》,正是朱熹师事道谦赋诗的记录,留下了他的禅学思想轨迹。 绍兴二十二年(1152)四月,朱熹再访密庵道谦,并从密庵出发出游,经建阳至顺昌,宿山寺,登云际阁,过黄塘岭,宿白芒畲,由建溪返回,五月至五夫里。这次远游,没有一定的目标,也没有事先计划的固定线路,亦无事可做,纯为游山玩水,寻禅觅道。朱熹自以为斋居自牧习禅有成,又得道谦一语启悟,遂有如一云游僧,往大自然山水中体验证道。 回到五夫后,朱熹更是耽读佛经一,心怀道谦,究味禅悦。他的《夏日二首》诗正是他这段生活的写照: (一) 夏景已逾半, 林阴方澹然。 呜蝉咽馀响, 池荷竞华鲜。 抱疴守穷庐, 释志趣幽禅。 即此穷日夕, 宁为外务牵? (二) 云臻川谷螟 , 雨来林景清。 斋舍无余事 , 凉气散烦缨。 望山怀释侣 , 盥手阅仙经。 谁怀出尘意, 来此俱无营。 (《朱文公文集》卷一 ) 这年九月,道谦卒,朱熹特撰《祭开善谦禅师文》前往祭之。祭文记叙了朱熹向道谦学禅的全部过程: 我昔從學,讀易、語、孟。究觀古人,之所以聖。既不自揆,欲造其風。道絕徑塞,卒莫能通。下從長者,問所當務。皆告之言,要須契悟。開悟之說,不出於禪。我於是時,則願學焉。師出仙洲,我寓潭上。一嶺間之,但有瞻仰。丙寅之秋,師來拱辰。乃獲從容,笑語日親。一日焚香,請問此事。師則有言:“決定不是。”始知平生,浪自苦辛。去道日遠,無所問津。未及一年,師以謗去。我以行役,不得安住。往還之間,見師者三。見必款留,朝夕咨參。師亦喜我,為說禪病。我亦感師,恨不速證。別其三月,中秋一書。已非手筆,知疾可虞。前日僧來,為欲往見。我喜作書,曰此良便。書已遣矣,僕夫遄言。同舟之人,告以訃傳。我驚使呼,問以何故。嗚呼痛哉,何奪之遽!恭惟我師,具正徧知。惟我未悟,一莫能窺。揮金辦供,泣於靈位。稽首如空,超諸一切! (《历朝释氏资鉴》卷十一 ) 祭文中的“决定不是”即《罗湖野录》中所记道谦“行住坐卧决定不是、见闻觉知决定不是,思量分别决定不是、语言问答决定不是”的禅学工夫。 道谦去世后,朱熹仍沉迷于读禅修道。绍兴二十三年(1153),朱熹在赴同安任的前夕写了一篇《牧斋记》,为其牧斋三年师事道谦和以儒佛老谦谦自牧的总结。 这份师徒因缘不可谓不深啊。 摘自《朱熹在武夷》 武夷山市地方志编篡委员会 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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