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水流年

流向东

铁河

铁水

林陀

而后

细流

罗霄

学子

龙舟

之水

潇湘

　潇湘东望有罗霄横亘，崇山峻岭之间蕴聚涧溪无数，细流淙淙以积耒水、洣水、渌水诸支。几水各自润泽一方，而后携手西荡追湘江北去，注洞庭而合长江，终万流归宗东入海。

铁水为渌水一支，因水流清澈、河底如铁之石明晰可见而名，发于罗霄北脉之武功山麓，流域水系如络，经略着湘东米粮仓之醴攸盆地，千百年来滋养芸芸众生于楚天一隅，自在而怡然。

汇萍、攸两面之水于清水江后，铁河流入一个开阔的河谷，湍急的河水顿时变得淼漭而平缓起来。河水本悠然而北，却遇石山突起，其形如狮，莽然横断于前；惶恐中铁水被迫急折西南，于狮形山下冲出一潭，曰沈潭。尔后的铁河旋即转身穿入一片垄原沃野之中；据传古时河道在此地带一分为四，得称泗汾。

儿时的铁河总是别有一番光景，每每上得堤来，只见渺渺之水烟波滉漾，一派豁然即刻抒展于眼前。铁水自东来，腾腾中不时卷起圈圈漩涡，好似刻意地摇动着岸边的芦苇，而后挽两岸之茵茵淋漓远去。

泗汾河上紧挨着有两座大桥，一座石拱古桥，一座新式公路桥。夏日时节，铁河之水大多清清如许，常有成群光溜的孩童在两桥之间的河中戏水耍闹；也有鱼鹰小船卧波于一湾，但见船头黑衣鹭鸶不时优雅地啄鱼而得，供船上渔人泰然取之。每年端阳日的龙舟竟渡算是最为热闹的时候了，咚咚的鼓点中桨声齐震，披红挂绿的汉子们奋臂争先，龙舟辟波穿桥孔而溯，桥上岸边则人声鼎沸，摇旗呐喊嚷嚷不绝。

只在暴雨横溢之际铁河方显洪流本色。涨水时往往浊涛泱泱，站在桥面俯而观之，水势逐浪而高，激流滔滔在脚下奔腾而过，真真的惊心动魄。漫堤没桥的时候也是有的。记得云谲波诡的七五年夏天，突遇洪水汹涌肆掠，整个镇子几成泽国。大水退后，满目疮痍，十里八乡百姓或为鱼鳖，随处可见猪牛鸡犬伏尸河畔田间；沟渠中多有哗哗的鱼游浅底，路人垂手可得，更引来孩子们赤脚而逐。

也就那年以后，世道剧变。此前一直运动着好多年，斗天、斗地、斗人，各种打倒司空见惯；学生们半工半读，即所谓学工学农学军，校后那座小山包已被愚公移山挖去了半边。而后却恢复了高考，第一次听说考大学，甚至连高中也得考，于是便不再穷挖这可怜的地球了。一场中考下来，懵懵懂懂竟也考入第二中学，自觉菩萨保佑。

母校就坐落在泗汾镇上的铁水河边，黉门学府，朱墙碧瓦幽据一方。世事变迁之中，学堂也一改往日气氛，书声琅琅始盈盈于校园。高中生十五、六岁，自东、西、南、北四乡来，故尔一时北调南腔。 老师们多学究者，难为十年文革中落此小镇默默守拙，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所以也欣然于表。历史杜夫子，儒雅有加，经纶满腹，讲起掌故人物常常慷慨陈词，抑扬顿挫；记得说到"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一节，"秦桧——跟他婆娘——"锵锵乎振聋发聩，至今言犹在耳。物理陈先生最看不得走神打瞌者，只要发现嫌疑，必以粉笔伺之；邻座有同学中招了，被罚当场解题，谁知却答的头头是道，先生无奈，只得笑送"东方睡狮"之号以嘉。

一众风华少年得机缘而聚铁水之滨，个个烂漫而天真，若璞玉待琢。青葱学子从激情的年代蹒跚走来，踌躇满志，眼光中透着丰满的纯粹和无邪。曾遇电学疑难，求问同乡林陀，他竟以一绝妙之言蔽之，立马教我醍醐灌顶；原来林陀自幼生长于铁河湾边，便拿电流比作铁河之水，云不论它如何叉分疏堵，永远高往低流。呵呵！

匆匆两年，吉星高照入了大学，从此铁河一别，天涯孤旅。而当回望，罗霄依旧幽镇东南，关山永固；铁水千载气蒸荷田，奔流不息。青山难移，然涓滴之露还积细流，虽迂曲千里，却百折不回终沧海以归，此至情至性也。学子本南山潺潺之泉，亦随云水去，均沾潇湘奇气，纵九州河山壮心不悔。乡关何处？家山北望，归时自当把酒凌风，共山水一醉，聊不负青涩之少年。

（部分图片来自易湘林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