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雪已经下过多日,门前的矮树上还存着白白的一层,一朵茶花不知冷暖地艳开着,似是鹅头红。柳树顶着一篷雪立在那里,惶惶地,它被这突来的侵袭吓坏了,有限的年轮里从未经历过的阵势,一时还想不出如何应对。</h3><h3> </h3><h3> 风一吹,柳条摇来荡去,雪子簌簌地往下落。楼角处落下一团雪,砸到一棵松上。松是去年刚移植到院子里来的,柔柔弱弱,苍劲味不足,不像石骨铁硬的汉子,倒似那"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美人。</h3><h3> </h3><h3> 一眼望过去,阳台上,楼顶上,亭角上,商家的店招上,沿街的路灯上,挺直的老香樟树上,无不堆琼积玉,闪着银光。触目所及,天苍地茫。</h3><h3> </h3><h3>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逆着时光的影子往回看,陷入深思中的不单单是人,草木植蔬、走兽飞禽、乡村城市、整个江南应如是。</h3><h3><br /></h3> <h3> 想起某年北方大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盖厚的雪里去上学, 走到半路发现只带了饭盒,书包竟是落在家里了。悻悻地折返回家拿书包,爷爷正在院子里扫雪,停住扫帚对着我说:嗨,你这是去学校里吃饭的么?我笑嘻嘻地靠近他,突然快速地踹向他身后的一棵老榆树,而后转身就跑。爷爷当时数落我的话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满树的雪子飞向他,散花般的,轻飘密集,把他罩得严严实。</h3><h3><br /></h3><h3> 江对岸就是学校。江面上早已冰封三尺,冰层下江水东流,水底下的游鱼哧溜溜地滑过去。那时候我是极快活的,丝毫没有为了爷爷的话感到羞惭。现在想来,是有悔意的。<br /></h3><h3><br /></h3><h3> 长大后疲于奔命,为了糊口穿衣,还是偏离了最初的梦想,那些认真学来的知识终究是就着饭吃掉了。时过境迁,爷爷他老人家终是没能逃过一抔黄土压身的人生大劫难!我亦是在严冬临近时匆匆南下。</h3><h3><br /></h3><h3> 江南的雪绝不是大如席的,也并不如手。究其原因,雪正在搓绵扯絮地从天而落,下着下着,竟是被雨插进一脚来,使得雪片越来越单薄,落到地上都化成了水,结成冰,冷冷的。薄冰是不好看的,当不成镜子面,照不出人真实的面孔来。</h3> <p class="ql-block"> 赏雪最宜去梅园。远山悬冰百丈,进园花枝娇俏。红梅点点吐胭脂,腊梅朵朵见鹅黄。纵使未到"梅蕊腊前破"的时候,也"正是层冰积雪时"。梅花向晚,暗香扑鼻,胜似雪白,傲骨铮铮。赏雪观梅,方能知晓严寒无惧,花开在后,苦尽甘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苦于庭前不曾有梅的影子,竟是愣在窗前不知所措。极想邀朋唤友,共赏庭前落雪,围炉煮酒,说些人间烟火、趣事杂闻。醉了也不怕,难得遇上这大雪天,互为知己者,谁又会介意呢?可是,这雨冻风冷,严寒刮脸的天气,同我有一样想法的又有几人呢?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索性给远方的父亲打电话,诉说这江南雪之大,天之寒,院子里无梅花。父亲说北方晴朗,十二度左右,一个月前下过雪,老榆树上盖了一层雪壳子。我说江南白天也有十度,天上下雨,地上的雪快化完了。然后我又絮叨江南的冷如何入骨,浸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不语,过会儿他说:我这里是零下。幡然醒悟,我也是北方的女儿,摇落庭树飞雪花的事我还记得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