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胶河的故事

醉吟烟霞

我所在的小镇境内有一条阿布胶河，弯弯曲曲的溪水从大板山里出来，清清澈澈地从大板村门前流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河里还有很多的鱼，鲫鱼，泥鳅，鲶鱼，鲤子，狗鱼应有尽有。放了学的孩子，随便用纱网做个工具，就能从河边的塔头墩子下面，水草底下捞出鱼来。

河水流过大板村向东，路过一个高岗，传说这个岗子夜里经常闹鬼，月圆之夜经常有丁丁当当的敲击声，村里老人说，那是古人在打制捕猎工具。

再往东一点是一个水库，一条大坝拦腰截断阿布胶河，那水一下子烟波起来，水大的时候，水面会越过岗子前面，延伸到大板村东头。

水库的大坝把水蓄起来了，也把鱼分成两家。大坝东面是从乌苏里江顶上来的鱼群，大坝里往西基本是土著，白票子，老头鱼之类小鱼。

大坝的闸口常年流水，一条河沟呼呼隆隆地响，水温合适就有人在沟里张网或用手摸。

阿布胶河全长也就十几公里，过了瓦盆窑就到乌苏里了。乌苏里是满语，大意是东方日出的意思，当地人过去称这条江为乌苏里乌拉，意为东方日出的江。

没有人知道阿布胶河的名称来历，也无从考证，汉译以后，到底是不是这几个字都曾经争论很久，有人说应该叫阿木胶河，或者阿布娇河。

阿布胶河过去的河道很宽，隐约一两百米的样子，如今河道边缘有了灌木，荒草甸子的原始状态仍然依稀可见。这些年水利设施越来越完备，水流得畅了，河道也就变得窄起来，过去的波澜壮阔不见，只剩下一条浅溪，蜿蜒着瘦弱的身子匍匐前行，阿布胶河老了。

老去的阿布胶河不再夜里唱歌，春天桃花水也没了生息，平平淡淡地从冬到夏，没有人再注意她。

失去了颜色的阿布胶河走路都费力了，流水缓缓的，显得有气无力，也不再咆哮，偶尔一两声动静，那是它的喘息。春天青草冒芽的时候，有牧羊人，放牛的赶着牲畜到河边饮水，喝饱了，噼里啪啦地渡过河去，水花里满是膻味儿。

阿布胶河的大坝高处水面很多，上面可以称之为湖，前些年还有人承包养鱼，不知为什么，无论投放多少鱼苗，最终都变的无影无踪，后来干脆闲置了。下游早已不见河水的影子，被一座人工的公园替代。河水再次被圈起来，形成三片水面，夏天的时候，水面上会有游船荡漾，最东端是一大片荷花塘。

改造后的河道被从坝下拐了一个弯，紧贴着公园南面继续向东流，到了汛期，几场暴雨下来，沟满壕平，翻着黄水，呼呼隆隆朝前去，那阵势绝不输给黄河，可是，这黄水哪里来的呢？

河水在南面绕了半个圈，在过去一道桥的地方重新回归，再往东去什么阻拦也没有了。水在长满荒草的河道里安静地流淌，不需要人瞩目，也不需要赞叹，它不会虚荣，我是水，流淌着努力前行，其它与我无关。

流淌是本分，安静下来就是冬天了，冬天的表面是静止的，冰层下面依旧热闹。不知道小鱼儿会不会休息，蛙是会的，还有大山深处的熊。

其实，阿布胶河里早就没有了鱼，正如山林里没有鹿鸣，鸟儿也越来越少。

没有人思考变化，想也是梦想如何赚钞票，他们越来越不明白，沼泽消失，河水变细，鸟儿变少是怎么回事，也从不问土地的化肥农药为什么越用越多，孩子在长大，他们在一天天老去，就像这条阿布胶河。

下雪了，阿布胶河看不见了，站到山顶仅能见到一条洁白的玉带，平视，满目黑白，分明了这整个世界。

整个冬天我都在寻觅阿布胶河的影子，哪怕是干涸地仅剩下一丛蒲棒，折一只拿在手里挥舞，满天都是飘荡的故事，似蒲公英，可又不是，恍惚间，眼睛盯着它去，越飞越远。

风从西北转向东南，柳丝摇曳起来了，过不了多久，燕子就会穿梭期间，燕儿归，雪地上的树影会沉到水底，沐浴三季，冬天它再回来。

冬天的河道上是影子，很多很多的影子，有树的，有人的，更多的是风。你看不见它，它会告诉你它来过。

我知道影子下面是冬天，冬天下面还是热闹的，它们在蓄势。春风吹过，细雨洗过，雪便复苏，幻化出无数花朵，新绿，世界重新充满生机。

我站在河上，没有感叹，逝者如斯夫早被孔子说过了，黄河之水也被李白吟唱，剩下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也许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正好，正好等到春来。

去年，李有骞博士来，领着几个研究生在阿布胶河北岸的那个岗子西边考证，旧石器残片发掘了一大堆，他说，一万多年前这里真有人。

阿布胶河北岸发现了旧石器加工场，他们制造的工具给他们的部族人用，工场在，人呢？他们在哪里？

去冬落叶的核桃楸树枝伸出孤零零的一只手，想去抚摸路过的风，风笑了笑，在它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匆匆而去。

风去追赶前面的风，后面还有来者。

冰雪消融了，风会换一件花衣服，树也会，草也会，阿布胶河也会。春天来了，不知道今年水里有没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