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野菜欲上时

王洁平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是宋代诗人苏轼早就描绘的一幅春景美食图。唯有春天和美食不可辜负也。其实，春天的美食除了远方的河豚，更有眼前、路边的野菜。“蒌蒿满地芦芽短”，不恰说的“正是野菜欲上时”么。

草长莺飞二月天。当梅花桃花油菜花竞相开放的时光，田埂上、小路旁、山脚下的那些野菜们亦纷纷破土而出，鲜嫩的芽儿悄悄生长；淡淡的清香，随着掠过田野的春风微微荡漾。古往今来，人们总是对野菜情有独钟，“野菜初生手自挑”；每到春天这个季节，都要到郊外、乡村去“挑（挖）野菜”。采满一小篮荠菜、马兰什么的，回家摘净洗清，做成一道时鲜菜品，立马吃将起来，咀嚼着春天的味道，喜上眉梢。而江南的吃货们更有着春季吃“七头一脑”的习俗，即马兰头、荠菜头、枸杞头、香椿头、豌豆头、苜蓿头、小蒜头和菊花脑。据说，吃齐了这“七头一脑”，才算是拥有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春天。

路边的野菜，样貌平平常常，一点也不张扬，可怎么总是让人们念念不忘？也许在乎于它们的时鲜和营养，也许更在乎它们身上的故事和内涵。就说那处处生长的荠菜吧，它不仅含有蛋白质、脂肪、维生素、膳食纤维、钙等20多种营养成分，有着凉血补血、补虚健脾、清热利水之功效；还因为它含富氨基酸达11种之多，成为野菜中最鲜美者。而文人骚客诗词中的荠菜，则愈显鲜美和珍贵。《诗经》：“谁言荼苦？其甘如荠”，且说荠菜是唯甘甜的野菜；白居易的《溪中早春》：“归来问夜餐，家人烹荠麦”，诗中荠菜和大麦正是当时多数百姓的主要食物。诗人辛弃疾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荠菜似乎让他闻到了春天的气息；郑板桥却称“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清兴不辜诸酒伴，令人忘却异乡情”，荠菜却是解了他那般殷殷乡愁。而在民间历来还有一种荠菜崇拜，“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百姓认为春天应时而食荠菜，可以驱邪明目，吉祥健身；江南甚至还有着农历三月三为荠菜生日的传说。

春天的田野里，又是何等热闹。香椿头、马兰头、枸杞头、苜蓿头、豌豆头、小蒜头和“菊花脑”，各自“头头是道”，演绎着不一般的妖娆。香椿头，被称为“树上蔬菜”，是香椿树的嫩芽。民谚道：“雨前香椿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说的是香椿最好采摘于谷雨之前。每年农历三月三正是香椿芽大量上市的季节，且见那嫣红的芽，油亮的梗，叶厚芽嫩，绿叶红边，犹如玛瑙，恰如翡翠，令人垂涎。当年晏殊《椿》中言道：“抱孙探雀留客剪椿芽，无限村居乐，逢人敢自夸”，尝食香椿的时光竟是此般乐逍遥。

春风十里，不如摘一把马兰头到篮里。如果说梅花是报春的使者，马兰当是田野里报春的精灵。春寒料峭，马兰就破土而出，片片嫩叶中传递着春的讯息。只因马兰头清肝火、养肝血，具有极好的补血和明目的食用功效，早在明代就被人编进了《野菜谱》，江南地区的人们尤其钟爱于初春到野外采摘马兰的幼苗和嫩叶食用。

枸杞头，枸杞的嫩芽也。因其有清火明目、补益筋骨、补肾养肝的功效，则有着“仙苗”、“精草”的美誉。宋杨万里《尝枸杞》诗云：芥花菘菡饯春忙，夜吠仙苗喜晚尝”。枸杞头口味香美细嫩，又带着一丝丝回味悠长的清苦，品尝着枸杞头，似乎咀嚼着人生的味道。

“苜蓿来西域，蒲萄亦相随”，苜蓿，原产西域，当年张謇通西域时将苜蓿引进中国，最初当作马饲料，后来亦充作蔬菜。苜蓿头，乃黄花苜蓿的嫩叶，民间称之“草头”、“秧草”、“金花菜”；老早一直是穷困中的老百姓的粗粮和主菜；在那个饥荒年代，“瓜菜代”，“草头”当作代食品的日子，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记忆犹新。苜蓿，传说中的“幸运草”，它的花语是“希望”；人们喜食苜蓿头，也许因为它的清沁心脾消除内火的功效，更是因为那片片嫩叶带来的春天的希望吧。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诗经》中这“薇”就是豌豆苗的古称。豌豆苗，得豌豆之清香，却生得纤细柔嫩；采薇采薇，采一把捏在手里，仿佛让人捏住了春之鲜嫩和细腻。

比起前几种青翠新鲜显山露水的野菜，小蒜头该是很低调的一种了。春天萌发的时候，夹杂在草丛里的纤细叶片一不小心就被忽略，比起蒜的形象似乎更接近葱，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略膨大的地下鳞茎。而整个春夏都是采摘它的好季节。小蒜头，通阳化气、开胸散结、行气导滞，还有着抑制高血脂、防止动脉粥样硬化的功效，有心的人们会在草丛中去寻觅小蒜而食用。

菊花脑，乃春日里菊花的嫩茎叶。此时的菊花脑带着菊科植物特有的芳香性挥发精油，味道异常清灼凛冽而提神醒脑，翠绿叶片打入丝丝鸡蛋，融成一碗金玉交错的汤，那足够沁人心脾也。

至于野菜的吃法，那就多啦，“萝卜青菜各有喜爱”。荠菜豆腐羹，荠菜炒年糕，可是江南一带人们的最爱，而不可不吃的则是那一顿荠菜馅馄饨，低调中的奢华也。常见的香椿吃法有香椿头炒鸡蛋，但很多吃货们则喜欢“香椿拌豆腐”，一清一白，颇具颜值而鲜嫩有味。马兰头大都是清炒，马兰拌豆干，马兰炒大蒜，这两道吃法可不会少。枸杞头清炒凉拌两相宜，可做一道枸杞头清汤却是分外的清爽；炒金花菜，那是一定要有酒的点化，柔嫩碧绿的嫩叶在白酒或黄酒的激发下把草本清香发挥之极致，入口即化的温柔让人一发而不可收……不管怎么吃，每一道野菜，总是春天里的佳肴；那般口感和回味，绝对是山珍海味难以比拟的。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春天的脚步总是匆匆，三四月间也正是野菜最鲜嫩时。赏春当应景，“吃春”当应时，“路边野菜当须采”。春天在鲜嫩芬芳的野菜里，春天在大快朵颐的味蕾里。走吧，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采摘野菜去！赴一场春天的盛宴，品一番春天的味道，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