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里流淌的哲学

公子小白

关于哲学思维在诗歌创作中的价值和意义的问题，尽管有许多争议和怀疑，因为影响了读诗的速度和趣味，也影响了诗歌更大范围的影响力，但我一直坚持认为，没有思想和思考的诗歌创作不仅是苍白的，而且其作品的存在价值也是短暂和有限度的。对于诗人来说，当内心体验上升为一种普遍的生命哲学的时候，这样的诗歌才能够呈现出应有的生命活力和价值。

在女诗人弱水《河流的秘密》一诗中，我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整个诗歌笼罩的浓浓的哲学意味。

它缓慢地流淌，静默

　　却从不拒绝穿越

　　我也不能试图潜入

　　它柔软的沉吟，雄壮的歌唱

　　它的光芒恰倒好处，从不

　　过于明亮，成为一种伤害

　　也不太暗，让波纹丧失方向

它的抒情如同它的孤独　　

　　纯粹，透明，而清醒

　　裹挟所有重量，所有意义

　　所有柔情和美

世界上没有贫瘠的土地，只有贫瘠的思想。事实上，弱水的诗歌就是有关生活、生命意味的思考。以河流作为意向，借河流之名探寻河流的秘密，实际上探寻的是生命的秘密。这让我想到了柏拉图的哲学思想。柏拉图在他的著作中常常借用老师苏格拉底之口，通过对话体的方式，讲诉他的哲学思想。他认为，自然界中有形的东西是流动的，但是构成这些有形物质的形式或理念却是永恒不变的。

我们就拿弱水诗歌中的河来解读。当我们谈到“河”的时候，我们没有指任何一条具体的河。而“河”的含义本身独立于各种各样的河（“有形的”），它不存在于空间和时间中，因此是永恒的。但是，某一条特定的、有形的、存在于感官世界的河（例如诗人弱水常常提到的她的家乡的母亲河浊漳河），却是“流动的”，诗歌赋予它生命，它会干涸、它会腐烂、它会死亡。这可以作为柏拉图的“理念论”的一个初步解说，也是弱水诗歌中河流这一流动的意向的哲学解读。

柏拉图在他的著作《理想国》中用“洞穴中的囚徒”（因为篇幅就不引用了）这一故事告诉我们 ：“形式”其实就是那些阳光照耀下的实物，而我们的感官世界所能感受到的不过是那墙上的影子而已。我们的大自然比起鲜明的理性世界来说，是黑暗而单调的。对于没有任何哲学基础的普通读者来说，你读到的很可能只是河流的表象或者说是影子，而女诗人展示给我们的却是在真理的阳光下照射的河流。这么解释很残酷，一方面我们写诗要考虑读者的反映论，一方面这么深奥的形而上的东西又只有少数人可以读懂，这实在是诗人创作诗歌的一大内心痛楚。

第二个层面，我的解读是这条河流是会思考的河流。哲学家帕斯卡尔在他的著作《思想录》里，他认为，人就像芦苇般脆弱 ，只因为能够思想，才成为了人。 思想形成人的伟大。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们所无法填充的空间和时间，我们才必须提高自己。因此，我们要努力好好地思想;这就是道德的原则。 人既不是天使，又不是禽兽;但不幸就在于想表现为天使的人却表现为禽兽。 思想--人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因此，思想由于它的本性，就是一种可惊叹的、无与伦比的东西。它一定得具有出奇的缺点才能为人所蔑视;然而它又确实具有，所以再没有比这更加荒唐可笑的事了。思想由于它的本性是何等的伟大啊!思想又由于它的缺点是何等的卑贱啊! 然而，这种思想又是什么呢?它是何等的愚蠢啊! 人的伟大之所以为伟大，就在于他认识自己可悲。

一棵树并不认识自己可悲。 因此，认识(自己)可悲乃是可悲的;然而认识我们之所以为可悲，却是伟大的。 这一切的可悲其本身就证明了人的伟大。它是一位伟大君主的可悲，是一个失了位的国王的可悲。

　　如果还有足够的时间
　　我愿意相信
　　它若爱我
　　必会到达我
倘若你了解了我刚才的解读，我觉得你应该明白，女诗人内心深处渴望的是深邃的思想光芒的到达。当然你读出了爱情的意味，我也不会反对。纯粹的理性表达会让人乏味，而一旦缠绕了感性的爱情，我们总会唤起心灵的悸动。所以究竟是理智还是情感，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诗歌是关乎灵魂和心灵的艺术，因此真正的诗歌作品其实都来自诗人生命最隐秘的地方。弱水在其诗歌创作中，之所以急于将自己精神和生命的体验，以这样一种更为直接和理性的方式予以呈现，在我看来，来自于作者内心的渴望。这样的表达或许显得深沉和过于委婉，但诗人内心的渴望和急切，正是在这种流动的意向和思想中得以充分体现。还有，由于对爱、温暖、善良和美好人间情愫的沉迷，也往往让女诗人弱水在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看似琐碎的平凡中发现更为深刻和深沉的诗歌的光芒。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发现，弱水的诗歌一大特色就是她的诗歌往往来自对生活、生命意味的拷问和哲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