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甲大祠堂(散文)

乡关冷月

<p class="ql-block">题记:一个书香的家族,是一个美丽的家族。 一</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代人,总是带着一种抚今追昔的心态,既安然于当下,又牵挂着过去。提起过去,往往就有些惆怅与愤懑。比如祠堂文化的破败,象断了薪火样,总给人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我发现,这种感觉传染给了好些念乡眷祖的人。 </p><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末叶,曾经名扬国内的刘晨晖博士荣归醴陵故里,在市里举行完报告会后,特意带上他久别故乡的母亲,要去老家美田桥礼祖。陪同前去的是当时老县长吴干生。祖祠叫"荣甲堂"。</p><p class="ql-block"> 荣甲堂其实并不是一座孤立的祠堂,而是由醴陵太一街刘氏八望总祠堂发脉,集南彩、之晖、坦卿、若莱等公祠而组成的祠堂群,延绵约一华里。清光绪年间的刘氏族谱上说:"美田桥边百武许有巨厦居其上游,沃野绵延,清光莹澈"。它的恢宏与亮丽,足显其赫赫望族气度,所以人称"荣甲大祠堂"。</p><p class="ql-block"> 在刘晨晖和母亲的印象里,荣甲大祠堂幽深而又森严,尤其文脉悠远,才俊辈出。祖德的恩泽,让人景仰。因此母子俩是带着一种朝拜的心态去的。</p><p class="ql-block"> "近乡情更怯"。到达美田桥村口时,母子俩莫不有些惊奇与忐忑。</p><p class="ql-block"> 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荣甲堂,远不如母子俩想象的那般美好,却是一片败落的景象。除了后山留下一棵孤独的古樟以及荒凉的残墙断壁,便是满地的半淹于陈土中的雕梁石柱。旧日的美丽祠堂了无风光。面对一片废墟,老母亲顿时忍不住哭了。她哭得有些茫然:曾经盛极湘赣边界的荣甲大祠堂,怎么会变成这样?! </p><p class="ql-block"> 痴情的眷顾变成一个无言的结局。母亲的闪闪泪光里,似乎在倾诉着一种莫名的惊悚与怨恨。 </p><p class="ql-block"> 老祠堂在滴血,老人们在流泪。晚辈们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有些不以为然,只是远远的站着,好奇地盯着那个远道而来的陌生老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祠堂,旧时又称为"祠庙"或"家庙"。多建于家族的聚居地或其附近。最早由于发族尚不多,便先置祠于宅中,随着族丁的繁衍,便开始专门建起宗祠乃至支祠。 </p><p class="ql-block"> 祠堂是地方经济发展水平的象征和民俗文化的代表。它往往 "用自己存在的方式诠释时代文明"。它的存在为后人留下许多珍贵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千秋功过,于祠堂可见一斑;华夏祖先,从祠堂可知谱序流传。</p><p class="ql-block"> 荣甲大祠堂兴盛的过去就是一个例证。不过它与许多地方的祠堂不同。它既不象安徽的西递宏村,靠着几个巨头坐商而显耀豪门,也不象《乔家大院》那样在纵横交恶中赢得家族的兴盛。荣甲大祠堂却以"文韬武略"建树了另一种宗族风范。它是一个富有修养与品位的大家闺秀,一个书香四溢的文化贵族。</p><p class="ql-block"> 文韬武略怎么会成为一个宗族的训导和致用呢?</p><p class="ql-block"> 据说清代某年间,在荣甲大祠堂的后殿,不知什么原因住进一个杂姓人家,而这家的主人,却是一个在京城养马的武官。丈着京城背景,这武官常无故的与刘姓家族发生摩擦,结怨越来越深。有次闹了大事,这武官竟然从京城调集兵丁不问青红皂白去砍荣甲堂后山的竹子。破坏风水本是对一个宗族最大的侮辱,而一个杂姓人家竟然挑衅一个堂堂的望族,这让刘家人失尽了脸面。面对突如其来的侵犯,全族人关起门来在之晖公祠开紧急会,商议对策。很多血性汉子非要去拼命,还准备了各色棍棒刀具。气氛异常紧张而又凝重。只有族长一人冷静的端坐着。待等大家吵闹得不可开交时,族长只不过"咳"了一声,那吵闹场面即刻安静下来。</p><p class="ql-block"> "不就是几根竹子吗?由他去吧!"</p><p class="ql-block"> 族长缓缓的对着水烟筒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的吐出一句话来。</p><p class="ql-block"> 在族长看来,一个堂堂望族去跟一个没有文化的小人论短长,大为不值,尚且人家还丈着京城背景。为了家族的未来,族长强压下眼前的屈辱,竟然当武官砍竹子的事没有发生,却作出了一个让后来人莫不感叹的决定:</p><p class="ql-block"> 读书习武!</p><p class="ql-block"> 这一号召从此成为荣甲堂齐家治族的宗旨。以后的荣甲大祠堂,不是书香满门,便是精武盖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也许那位族长并不期待自己有那么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也不相信他的尊严会影响如此深远。他甚至不敢想象即便换了朝代,改了国号,荣甲大祠堂还会风光着。</p><p class="ql-block"> 刘晨晖家是荣甲大祠堂的书香门第之一。他的父亲刘旋天(僖元)原是湖南大学教授,土木工程系主任,早年留学美国,曾任中国留学生联合会副主席,获美国密执安大学土木工程硕士学位。刘晨晖毕业于哈工大。上大学时,父亲曾写诗诫勉他"年将弱冠非童子,学不成功岂丈夫?" 83年刘晨晖出国进修仅一年时间,便获得瑞典皇家工程学院加冕技术科学博士称号,86年被评为全国"十大新闻人物"。后任武汉大学水利学院教授,研究生部主任。他是我国当代享有盛名的自动控制学家,电工学家及经济学家。</p><p class="ql-block"> 一个家族培养一两个读书人本不是一件简单事,奇怪的是在荣甲大祠堂里,它是一窝窝的出现,而且是大读书人,个个出类拔萃!</p><p class="ql-block"> 近半个多世纪中,秉承先祖旨意,从荣甲大祠堂走出来的著名专家教授就是一大串,他们的儒者风范,足让刘家人光前裕后:</p><p class="ql-block">刘彦(式南):北平、清华大学教授,北京法政大学校长</p><p class="ql-block">刘侃元:黄埔军校教官,武汉大学、中山大学、湖南大学教授</p><p class="ql-block">刘旋天(僖元):湖南大学教授,土木工程系主任</p><p class="ql-block">刘伍生:贵阳医学院教授,著名医学博士</p><p class="ql-block">刘载生:哈尔滨医科大学教授,院长</p><p class="ql-block">刘平梅(女):清华大学英语教授</p><p class="ql-block">刘晨晖:瑞典皇家学院加冕技术科学博士,武汉大学水利学院教授,研究生部主任</p><p class="ql-block">刘友云:湖南省电子研究所所长,高级工程师</p><p class="ql-block">刘平启:湘潭大学教授</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仅仅一座祠堂,一方弹丸之地,一段短暂的时光,怎么会出现如此英才荟萃的局面呢?</p><p class="ql-block"> 风气。族风,家风,读书之风。薪火不断,世代相传。在荣甲大祠堂,甚至长久的盛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念与遗风。为了读书,祖上的人可以把一辈子的辛劳,付诸在一个读书人身上。祠堂的长老,只要谁想读书、会读书,无论怎么节俭,都不会在读书人身上吝啬。</p><p class="ql-block"> 刘式南去读书,是父亲若莱在二十里路外担铁矿石的血汗钱缴出来的。式南成了读书人,又影响了整个家族。那时他是北京法政大学校长、清华大学教授,还是国民党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有次回老家在祠堂门口散步,式南指着对面山脚冒出的炊烟问小侄子伍生是怎么回事。伍生说:"农民没钱买煤,只好烧柴。那烟是柴火生成的二氧化碳"。式南一惊:"哎呀,你还能读书!"伍生于是去找式南的堂客说:"伯母,我要十二石谷。"伯母叫彭氏,问伍生:"你要十二石谷干什么?" 伍生说要读书。伯母竟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此后刘伍生成为了著名的医学博士,教授。</p><p class="ql-block"> 饱读诗书让刘氏家族享有巨大的精神财富和宽厚的内心世界。他们从不会象市侩小人那样去计较得失,追逐名利。刘侃元是个大读书人,留过苏,还和蒋经国是同学。有次祠堂里正在分家,他却在荣甲桥下洗冷水澡,有人来喊他:"你还不快去分东西?"刘侃元一边在水里仰游着,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的东西在肚子里呢,别的东西我不要。"刘侃元说的"东西"指的是文化,是精神财富。有这个财富,他才有那么自信与度量。</p><p class="ql-block"> 荣甲大祠堂里,武行出身的也不少。如原上海警备司令部政委,少将刘文学。刘侃元原就是黄埔军校的政治教官。一些由于各种原因没有从祠堂走出去的,便在家习武种田。佑启、关启、立启、传启等不仅个个是作田里手,还是远近闻名的精武世家。 </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有许多东西,到失去时才觉得它的宝贵。</p><p class="ql-block"> 荣甲大祠堂象一艘曾经远航的方舟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一个声名显赫的望族也随着就此终结。然而不该沉沦的却是它最宝贵的东西,便是传统与文明,还有后辈们那一张张不肖的面孔。</p><p class="ql-block"> 老人们才感到有些抱愧。他们觉得毁掉祠堂象塌了一片天,断了薪火必然乱了世道。</p><p class="ql-block"> 沉舟没了,幽魂依然在四处游荡。</p><p class="ql-block"> 刘姓家族的一些老人,眼看着老祠堂"呼啦啦似大厦倾",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修谱"。他们好不容易的翻出还是民国年间续修的老族谱,于是奔走乡里,上下串联,东征西募,终于将老族谱续修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我将族谱拎回家的时候,感觉就像拎着那座"荣甲大祠堂",惶惶然的,沉甸甸的。</p><p class="ql-block"> 对着春日的暖阳,我虔诚地翻开族谱,尽管有些发黄,却分明散发着一个美丽家族的书的余香……</p> <h3>族谱上的南彩公祠</h3> <h3>族谱上的总祠堂</h3> <h3>散落的祠堂构件</h3> <h3>门庭顶梁上有"咸丰元年…&quot;字样</h3> <h3>族谱上的刘晖公祠</h3> <h3>族谱上的若来公祠</h3> <h3>祠堂构件</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