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母亲已经离开我将近十个年头。</h3><h3>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个时候,我都在想,我一定要为母亲写点什么……然而每次都是未语泪先流,这是怎样的一种赤子情怀啊,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让我疼痛不已,却又无法悲伤。</h3><h3> 我在想,如果生命真的可以重来,那我一定不会选择远离故土远离母亲这样无休止地漂泊。可生命是没有如果的,二十多年前,为了所谓的出人头地,为了所谓的自由放逐,我放任了自己灵魂的游走,到如今我已是回不去了,就好比在万马奔腾中飞奔一样,或许,回头意味着的就是生命的终结。生活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经意抑或是不经意的选择负责任。我不是个悲观主义者,更不想把生活刻意的辛苦化,因为即使这样也毫无意义不是吗?</h3> <h3>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绝对是个绝色的美丽女子。圆脸,白皙的皮肤,尤其是那两条粗黑的长辫,配上那个年代特有的土家族女子穿的大襟衣裳,虽然久经生活的磨难,可四十多岁的母亲,在育下五个儿女后依然是那样的明艳动人。</h3><h3> 那个时候,母亲就是家里的主心骨。这或许源于母亲出生家庭。母亲的娘家远在鄂西南一个叫窦家山的地方。这个名字的由来已经无法追溯,因为实际上这个叫窦家山的地方完全没有窦姓的人家,而是母亲的家族大姓陈姓。母亲的童年就在这个地方度过。</h3><h3> </h3> <h3> 我的外公在当年也绝对是个传奇人物,他的医术远近闻名,光是诊所药铺就在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开了好几家,更难得的是他还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对于没钱看病的穷苦人家,外公都是免费为人看病抓药。缘于外公如此精湛的医术和经营头脑,当然我的母亲那时候家里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而母亲也在这样殷实的家庭里过完她无忧无虑的童年,还进学堂读了书识了字。</h3><h3> 对于外公,我是没有一点只属于自己的记忆的,他在我两岁的时候离世,而外公的故事我只能从小时候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炫耀里得知,到如今更是记得甚少了。</h3><h3> 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代啊,有着如此殷实家底的外公,毫无悬念的在后来的土地改革中被划成了地主家庭,而至今还保留完好的窦家山地主庄园,在当年也分给了许多的穷苦人家。也正是因为那个年代,母亲才会下嫁一百多里之外的我的父亲的祖上三代贫农家庭。</h3><div> 我想母亲是一直不满意这庄婚姻的,以至于到如今我还依稀记得母亲对当年促成这桩姻缘的我的姑父恨的咬牙切齿。</div><div><br /></div> <h3> 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巴脚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大小事都是母亲做主。母亲是个急性子,而父亲偏天生一副慢吞吞的好脾气。那个时候父亲还是大队的保管员,对于这个保管员之职位,我是知之甚少。其实父亲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会在农闲之余写写毛笔字画个花鸟虫鱼什么的,而他最好的,莫过于每天傍晚的时候拉个二胡,我想父亲其实也是个有才气的人。</h3><div> 对于父亲的二胡,我是闻所未闻的,因为自我有记忆起都没见到过父亲拉过。据说是因为一次父亲沉醉于拉二胡,而疏忽了对当年牙牙学语的二姐的照顾,导致了二姐头上被开水烫了一个小小的伤疤,可当时却吓坏了母亲,一气之下把父亲的二胡摔了个稀烂,而现在,那把已经发黑得没有了本色没了弦的二胡,还挂在父亲的房间里,父亲从来没说去把它修好,更别说拉了。</div> <h3> 母亲是个很能干的人。那时候的农村岂是一个穷字可以囊括,为了给孩子们挣点学费,母亲每当逢集的时候都会背上我们那里一种用玉米、大米和土豆粉混合磨成的叫豆皮的小吃爬过两座山翻过两道岭的一个叫黄泥塘的地方去赶集。支上几张桌子,摆个简单的小灶,燃上柴火,烧上滚烫的油汤,于是乎三两毛一碗的豆皮就这样一碗碗在母亲的手中卖出去。母亲就是用了这样一碗一碗赚钱方式,撑起了原本一贫如洗的家底,供完她的五个儿女上完小学初中高中……</h3><h3> 应该说我家的日子在当时来说过的还是算不错的,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家里还没有吃过特别难以下咽的食物。即使再困难的时候母亲也从来没少过孩子们的吃穿。每年过年每个孩子都会有新衣服,不仅如此,母亲还和父亲建起了三间两层楼大瓦房,房子都是父亲母亲去山上踩回的石头一块一块请石匠精心垒上去的,刷上耀眼的白石灰,这在当时只有土家人吊脚楼的村里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为修这三间大瓦房,父亲永远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而母亲,则赔上了她半箱子的嫁妆银首饰。据说当年父亲是背着母亲把她的嫁妆卖给了走街串乡的货郎,以至于后来母亲每每提起此事还对父亲耿耿于怀。至于当时的情形不得而知,不过基于母亲火爆的脾气和原本就理亏的老实的父亲,我想肯定是一场挺吓人的战争。或许,对母亲来说,那不仅仅是可以换来钱建房子的嫁妆,更是母亲对外公的一种特殊深厚的感情。</h3> <h3> 母亲并不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她生气起来是会打人的。其实这在当年的乡下一点不奇怪,因为所有的父母都会打孩子。小时候我和哥哥姐姐没有不怕她的。我甚至觉得父亲也是怕母亲的。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打碎了家里的保温瓶,吓得半死躲到奶奶家里一晚上,第二天奶奶亲自送我回家,可是打依然是免不了的。奇怪的是那时候一点不记恨母亲,相反母亲走亲戚或是赶集的日子,我们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在母亲回来的路上眼巴巴的等着母亲回家,当还在很远的地方如果听到母亲的说话声,就会大吼一声“妈”,直到听到母亲的回应才甘心。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情感,以至于若干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如果母亲赶集或是去哪没回来,我还是如出一辙的眼巴巴地盼着母亲回来,母亲回来了,还是习惯性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去接下母亲的背篓,然后去找找看里面有没有好吃的。</h3><h3>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件事,那年我应该六岁吧。那天我和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还有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堂兄弟去河里游泳,几个孩子没有一个会游水的,一般平日大家都是在河边水浅的地方随便戏耍一番,可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不小心的掉到了水深处,小脑袋在水里“扑腾”“扑腾”眼看着就没了,哥哥们在边上吓的哇哇大哭,幸亏后来赶来一个同村的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跳下水把我捞了上来,当时快不行了,吐了好多水才缓过神来。</h3><h3> 缓过来的第一件事,我和哥哥都想,这事可别叫母亲知道了,不然一顿好打自然是免不了。回到家,幸好母亲下地干活去了,我焉咩咩的悄悄躺倒床上,浑身一点劲儿也没了。浑浑噩噩中,母亲终于回来了,我吓得先哭了,母亲却一把搂过我,那一刻,我看见母亲的脸是一片惨白,那一次,我看见母亲也哭了,而我也免去了一顿打,晚饭母亲还炖了一大锅腊肉,第二天,母亲又领着我带了好多吃的去那个救我的哥哥家千恩万谢。只是,之后好多年里,那片河,却成了我不敢路过的阴影。</h3><h3>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是抖的,内心也是柔弱的。然而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感情脆弱的人。相反的,这么多年的生活,我感觉自己的心犹有如磐石一般的坚硬,不会轻易感动,更不会轻易流泪。可是,惟有母亲,每每想到她,我感觉自己永远还是那个没长大会委屈会哭的孩子。</h3> <h3> 心里有点乱,好像写了这么多,一直不是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h3> <h3> 或许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曾何几时,我一直固执认为,作为一个男人,对儿女的爱是远远大于对父母的爱的。而且这种差别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读者诸君可以骂我不肖,可是想想我们自己,想想我们的身边,或许,这在我们自称为礼仪之邦的国家,是一个很常见的社会病。其实,我们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如此,姑且不论这种情感差别的正确与否,单是这种不记回报的付出,也只有父母对子女才能做到。即使,这种无私的付出原本就是错误的。</h3><h3> </h3> <h3> 记得母亲去世那年的秋天,远在浙江的我匆匆赶回鄂西也没能见上母亲一面。或许,于母亲来说,见不见这一面已经不重要了,卧病在床三年的母亲,到她生命最后一年多的日子里已经除了父亲不认得任何人。这对于一生要强爱干净整洁的母亲来说何其残忍,在很多的日子里,我甚至希望母亲可以早日得到解脱。所以在得到母亲离世的噩耗,我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守在母亲的灵柩前,我哭不出来,流不出一滴眼泪,可在为母亲出殡的前前后后4天的时间里,我一口水没喝,一粒米未进,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h3><h3> 我想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或许还是有遗憾的,说不定在某些清醒的时候她有着对我的怨恨,或许她永远不想原谅我这个儿子在那么多个她生病的日日夜夜不能陪在她身边,她想我,想我那那时才两岁的女儿,想我们陪在她的身边过每一个时刻每一分钟。</h3> <h3> </h3><h3>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母亲的思念却越来越深。只是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才发觉母亲是真的已经离开了我,离开了她的儿女们,只是,她连一天儿女的福都没享过,成了儿女们心中永远的痛。</h3><h3> 昨夜又梦到母亲,梦里的母亲,还如记忆中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而我,还是处在那个懵懂年代的小小娃娃……</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