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山的四季

周靖

　　(一) 春

　　正月说来就来了，在漫天的烟火中，在辞年的鞭炮里……
　　揉开双眼，就看到菜园坎边的迎春花开了，粉嫩的花随寒风摇曳;一束朝阳，从周家老屋后山上照过来，与天空未褪尽的朝霞辉映;喜鹊在屋后的丛林里欢叫;远山顶上，还残留着斑斑白雪;山寨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

　　在几天人来人往之后，隔壁的艾五妈告诉我，今天立春了。
　　不过几天，樱桃花的花蕾，如初恋的少女，娇艳欲滴;石板路边的树林里，还散落着去年秋天一地的落叶，柳树枝上，已长出新芽。
　　小孩子还是宁愿挨打也不做作业，大人们也找着各种借口推迟地里的农活，一切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
　　在这慵懒的日子中，度过了元宵节。

　　随后，新年第二个节气—雨水来了。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可在这个叫雨水的节气里，并没有期待的雨水。我们都不知道雨还在等什么，不甘寂寞的树，长出的新叶已经泛绿了……
　　终于在突如其来几声轻轻的雷声中，雨姗姗而至。

　　雨后的周家山，像一个倾城的美女站在你面前，漫山遍野的绿色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冬眠蛰伏的动物爬虫，也偷偷探出了头。小溪借着这雨水，恢复了欢快的旋律，乐坏了溪水边的小草野花……

　　勤劳的叔伯哥嫂们终于忙碌了，田间地头，黄灿灿的油菜花海、一畦畦绿油油麦苗……黄牛和牛崽在山坡上悠闲地吃着草，北归的燕子在屋檐下筑起了新巢……
　　……
　　春天里的周家山，才是真正的梦中桃源！

　　(二) 夏

　　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
　　这一初夏情境也适合描述周家山。收割完油菜籽，把红薯苗插进地的时候，也能听到知了和青蛙的叫声，周家山就进入了夏季。
　　初夏的周家山，刺槐、油桐和石榴开着白色红色的花，油桐树下，是一片片金黄的麦地。老天硬撑着，等这茬麦子收割完之后，雨季就来了。

　　一个"烟"字，是形容整个江南梅雨季节最好的字眼。树木茂盛疯狂的生长着，青石板路边长满了青苔，青苔上遍布着可食的地钱。石板路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滴滴嗒嗒”的雨声像音乐般迷漫在耳边……
　　雾迷漫在山头，隐隐约约像一层白纱。松针和柏树叶上挂满了小小的水珠，树上的野果红彤彤鲜嫩嫩的，好像一碰都会流出汁水来……

　　孩子们坐在门坎上，看着屋檐水轻轻滴下来，大人们也正好在这雨季中清闲一把。民风淳朴的寨子，想串门就串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不了争个脸红耳赤，改天又和颜悦色！
　　这濛濛的烟雨会持续一个月左右时间，大多数江南文人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诞生的。长时间的烟雨会给人带来的淡淡忧郁和婉约多情，望着窗外的雨天发呆，就会跳跃出美文美句。

　　山里的树木，地里的庄稼，特别是等不及了的农民都在盼望这雨天结束时，这雨就停了，周家山进入盛夏。
　　这个盛夏，再怎么盛，也跟酷热扯不上关系，山高林密，还有清风，我们不需要去刻意躲避阳光，路上和田间一直有人在活动。男人们大声吆喝着，赤着胳膊在太阳下干活，姑娘们穿着碎花衫子洗衣、做饭和打猪草……
　　晚饭后，有很多人在稻场中乘凉，提个小凳子，拿把蒲扇，大人们拉拉家常，说说道听途说的旧闻，小孩们打打闹闹，直至感觉不到热了，才会各自回家睡觉。
　　夏末，频繁的暴风雨时常会来给人们降温。地里得玉米已长满胡须，稻子也弯下了腰，周家山的秋天来了！

　　(三) 秋

　　在几场雷鸣暴雨和冰雹之后，周家山的秋天来了。秋天又分顺秋、仲秋和深秋。
　　顺秋时节的周家山，正是秋收的季节，地里的玉米和谷子熟了，忙活半年的叔伯哥嫂们脸上挂满了喜悦。
　　顺秋十八暴，是指入秋后接二连三的暴雨天。这暴雨在万里晴空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好象是故意让人们体验粮食的来之不易，把晒在稻场的粮食从雨中抢回来，是经常的事。

　　顺秋的周家山，温度没降下来，一早一晚凉了些，树叶仍是那么绿，姑娘的裙子还是那么短。
　　野草在这个丰水时节，疯狂地布满了每一块空地，到了它一年一轮回，长势最旺盛的季节。

　　栽秧有栽秧雨，割谷有割谷天。等秋收接近尾声的时候，进入了仲秋。
　　仲秋的周家山，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香气，漫山遍野的桂花开了，成了真正的“香山”。 天空成了一年中最蓝的天空，大雁和燕子还在南返之前悠闲地飞来飞去。
　　天气也忽然变得清凉，就算是有雨，也多半是毛毛雨。白露和秋分两个节气，有桂花还有月饼，成了周家山一年最温馨的时节。

　　当叔伯哥嫂们争着把小麦播入地里，红薯也开始大规模从地里刨出来时，周家山的深秋来了。
　　早晨起床，已略有寒意，野草也没了疯狂的势头。野菊花金灿灿地点缀在草丛中，蜜蜂嗡嗡地在菊花中汲取一年中最后的蜜。
　　仿佛一夜间，屋顶和路边布满了霜，天上很多鸟儿向南洋飞去。
　　悲催的树叶在两三天内全黄了，风也变成了北风，叶子从树上纷纷飘落下来。银杏和枫树叶一黄一红成了晚秋最美的风景。
　　在北风吹得有了哨声时，周家山的冬天来了。

　　(四) 冬

　　周家山的冬天里最有意义的事物，除了漫天飞雪，还有年猪宴，火垅屋和过年。
　　初冬虽有北风，有霜，但还是少雪。因为很多东西还没有从地里收回来，老天爷就给了种田人这个机会。
　　红薯一般在初冬入窖，白菜，蒜苗和小麦在地里已经绿了，油菜苗也在濛濛细雨中栽到了地里，叔伯哥嫂们终于迎来了一年中最闲的时光。

　　北风呼嚎了两天后，第一场雪就来了。清晨推开门，就看见漫山遍野都穿上了银色的衣裳。
　　母亲早把火垅里的火生得旺旺的，我们几个年轻人和小孩在雪中玩了一阵之后，就各回各家烤火和等早饭吃。
　　

　　早饭时，父亲和母亲在商量杀年猪的事。母亲说红薯快没有了，青猪草也因下雪不能采了，建议把年猪宰了。父亲找来农历，认真地看准了日期，郑重地说：就冬月初八杀年猪吧!
　　猪的哀嚎没有唤起一个人的同情，人们早已习惯了猪就是挨宰吃肉的。猪的鲜血染红了雪地，父亲和叔子们忙活一阵后，锅里就飘出了肉香。

　　三天后，母亲用大格子蒸了满满几格猪肉后，和父亲挨门挨户接来了附近的人，共享年猪宴。
　　这是小孩们最开心的事，有好吃的，还有玩的。火垅里的火很旺，上面吊好了腌好的猪肉和羊肉，要花半个月时间才熏制完成，也是来年一年的肉食。
　　客人们大声的说话打哈哈，大口地吃肉喝酒，闹到半夜才面红耳赤披着衣服回去。
　　每天都有猪在哀嚎，每天都换一家吃年猪肉抬格子，在这时才体验了辛苦的成果。
　　火垅边，女人纳着鞋垫，做着布鞋，小孩在火垅边剥油桐，男人在外面劈柴，大声叫着号子……

　　又经过几场雪后，就到腊月了。母亲开始准备过年的食物。
　　外出务工和读书的人都陆续回了家，村子热闹了起来。天晴的时候，我们把黄牛赶到后山顶上的草坪中放牧，找个僻静的地方偷偷学打牌和下棋，有时带点小彩头。
　　左盼右盼中，终于过年了。一直期待的美食终究没吃多少，在漫天烟火中，在幸福欢笑中，在对来年的展望中，结束了这美好的一年。

　　本篇原作 : 周晓平
　 图片摄影 : 周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