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浪漫过往，如云如月如流水

冠廷

开元二十三年，杜甫回故乡参加"乡贡"，次年在洛阳参加进士考试，结果落第。和落魄的杜甫相比，很多同时期的诗人都已扬名立万，进士及第的王昌龄入博学宏辞，"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渡阴山"1 的豪迈气概。

乙未科状元，任教育部副部长（礼部侍郎）的贺知章，也有了"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2的生活变迁。

同样大名鼎鼎的国务院总理（宰相）张九龄，正酝酿着他的新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3。

和杜甫同时期的学子王维，乃是高考状元，并且做到检察院的公务员（监察御史）。人生得意，工作顺利自然也就有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4惬意的田园生活。

"特承顾遇"的著名歌唱家李龟年，常在贵族豪门歌唱。杜甫初逢李龟年，是在"开口咏凤凰"的少年时期，正值所谓"开元全盛日"。当时王公贵族普遍爱好文艺，杜甫即因才华早著而受到岐王李隆范和中书监崔涤的延接，"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5。

天宝三载四月，李白做客杜闲的官邸，杜家公子杜甫遇到了同样工作生活不得志的李白，李白刚刚遭遇重大的仕途挫折，拿着唐玄宗给的遣散费（赐金放还）离开朝廷，带着破碎的治国梦，失落之极。

两个郁郁寡欢的人见面之后，互吐不快，感概"光景不待人，须臾成发丝"6，随即相约同游开封、商丘。一起享受游山玩水、骑马狩猎、狎妓饮酒，吟诗作对的快意人生。李白之于杜甫，就如东野圭吾的《白夜行》里雪穗之于亮司，"在冗长的黑暗里，你是我唯一的光"。

过了4年，杜甫秋天转赴兖州与李白相会，二人一同寻仙访道，谈诗论文，建立了"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7的深刻情谊。秋末，二人握手相别，杜甫结束了"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8的漫游生活，回到长安。

杜甫本是北方的大士族"京兆杜氏"，其祖父被称为"文章四友"的杜审言曾任洛阳丞，也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因为出身于"奉儒守官"的家庭，家学渊博，过着较为安定富足的生活。他自小好学，有志于"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9。

然后由于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随着唐玄宗后期政治越来越腐败，社会环境不安，又因为任兖州司马的父亲离世，杜甫也一天天地陷入贫困失望的境地，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

天宝六载，杜甫到长安应试，天下通一艺者。由于权相李林甫最忌恨读书人，怕这些读书人当了官，议论朝政对己不利，于是编导了一场"朝多君子，野无遗贤"的闹剧，参加考试的士子全部落选。科举是下层人民谋出路的唯一途径，他在长安亲眼目睹了权贵的豪华奢侈及穷人的受冻挨饿，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慨，就用诗句来控诉社会的不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10。

科举之路既然行不通，杜甫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得不转走权贵之门，投赠干谒，但大都无果。他客居长安十年，奔走献赋，郁郁不得志，过著贫困的生活，"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

杜甫始终没有忘记二十四岁那年，裘马清狂在泰山，自己"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11 的豪言壮语。于是在唐玄宗将举行祭祀太清宫、太庙和天地的三大盛典时，杜甫在冬天预献了《大礼赋》，得到皇帝的赏识，命待制在集贤院，然而因主试者还是李林甫，杜甫仅被授予一个河西尉这种小官，但他"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12，于是朝廷就让他管理门禁锁钥的小职位。（右卫率府兵曹参军）

杜甫此时已经四十四岁，来长安也十年有余，也不再是年少气盛时节了，为生计而接受这所学无用之职。十一月，杜甫往奉先省家，杜甫刚刚到家，小儿子就饿死了。这种悲痛不已，忧国忧民、忠君、念家、怀才不遇等思想情感，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就长安十年的感受和沿途见闻，完成了博大浩瀚、沉郁顿挫的宏篇巨制《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杜甫还没来及在他的工作岗位上干满一年，安史之乱就爆发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13 长安一带的百姓纷纷逃难，杜甫吃尽了千辛万苦，好容易找到一个农村，把家安顿下来。正在这时候，他听到唐肃宗在灵武即位的消息，就离开家投奔肃宗，结果在半路上碰到叛军，被抓到长安。叛军的头目看他不像什么大官，就把他放了。第二年，杜甫从长安逃了出来，就赶到凤翔去见肃宗。唐肃宗见杜甫衣衫褴褛，长途跋涉的投奔自己，表示赞赏，赐予杜甫官职—监察处处长（左拾遗）虽然仅是个七品谏官，杜甫却认真地办起事来。

过了不久，宰相房琯被唐肃宗撤了，杜甫认为房琯很有才能，不该把他罢免，就上了奏章向肃宗进谏。这一来，得罪了肃宗，亏得有人在唐肃宗面前说了好话，才仅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天寒远放雁为伴，日暮不收乌啄疮"14 再一次对仕途失意、世态炎凉、奸佞进谗的感叹和愤懑。

杜甫带着失意的心情，来到华州。那时候，长安、洛阳虽然被官军收复了，但是安史叛军还没消灭，战争还很激烈。朝廷到处拉壮丁补充兵力，把百姓折腾得没法过活。有一天，杜甫到一家穷苦人家去借宿，接待他的是老农夫妻俩。半夜里，他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进屋的是官府派来抓壮丁的差役，他们厉声吆喝着，问老婆婆说："你家男人到哪里去了?"

老婆婆带着哭声说："我的三个孩子都上邺城打仗去了，前两天刚接着一个儿子来信，说两个兄弟都已经死在战场上。家里只有一个儿媳和吃奶的孙儿。你还要什么人?"老婆婆讲了许多哀求的话，差役还是不肯罢休。老婆婆没有法子，只好自己被差役带走，到军营去给兵士做苦役。

天亮了，杜甫离开那家的时候，送别的只有老农一个人了。"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15，杜甫亲眼看到这种凄惨情景，心里很不平静，他在华州的时候，前后一共写过六首这样的诗，合起来叫做"三吏三别"(《石壕吏》、《潼关吏》、《新安吏》、《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

上元三年 (762年)，李白赋《临终歌》而与世长辞，终年六十二岁。同年，杜甫辞去了华州官职。也许，正因为他处于那样困顿的人生中，才更为怀念与李白曾经快意潇洒的交往。"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16。李白依旧是那个白衣翩跹的男子，在杜甫的回忆里，永不老去。

接着，关中闹了旱灾，杜甫带了全家流亡到成都。由于受夔州都督柏茂林的照顾，杜甫得以在此暂住，他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边，造了一座草堂，他亲自耕作，种菜养花，与农民交往，对春雨之情很深，写下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17展现了意境淡雅，草堂夜雨的美好景象，杜甫在这里开始了四年的隐居生活，即风雅、又清净。

可惜好景不长，柏茂林的病逝导致杜甫的生活变得艰难，"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18 他用一些生活细节来表现自己生活的困苦。到了秋风暴雨之中，杜甫的茅屋破败，饥儿老妻，彻夜难眠，他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在成都没有依靠，继续向东流亡。杜甫由江陵、公安一路漂泊，来到湖南。登上神往已久的岳阳楼，凭轩远眺，面对烟波浩渺、壮阔无垠的洞庭湖，诗人发出由衷的礼赞"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19 继而想到自己晚年飘泊无定，国家多灾多难，又不免感慨万千。

漂泊到了江南一带，和流落的宫廷歌唱家李龟年再次相遇，不禁感叹"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20。公元770年，竟因贫困和疾病，死在湘江的一条小船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说李白的诗句从未老去，那么杜甫的诗句则从未年轻，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怀揣着"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的雄心。

他的一生经历了许多磨难，可能在人生的前三十年在臭恶的鱼市中沉默，可能在人生的前四十年在凄凉的制度中折腰，可能在人生的前五十年在苦役的岁月中哀叹，也可能在人生的前六十年在不堪的茅屋中蹉跎。不言弃，不放弃，虽然他不如王景略，张子房，霍去病最后出入将相，封狼居胥。

但杜少陵有着自己更为精彩，风花雪月的浪漫过往

愿你同样有个月入江风月入云的精彩未来。

1.《出塞二首》王昌龄

2.《回乡偶书》贺知章

3.《望月怀远》张九龄

4.《山居秋暝》王维

5.《江南逢李龟年》杜甫

6.《相逢行》李白

7.《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杜甫

8.《壮游》杜甫

9.《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杜甫

10.《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杜甫

11.《望岳》杜甫

12.《官定后戏赠》杜甫

13.《春望》杜甫

14.《瘦马行》杜甫

15.《秦州杂诗二十首》杜甫

16.《客至》杜甫

17.《春夜喜雨》杜甫

18.《狂夫》杜甫

19.《登岳阳楼》杜甫

20.《江南逢李龟年》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