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的任务（短篇小说）作者：宋殿儒

宛儒

任务【短篇小说】(发表于2017年第2期《神地》）

宋殿儒

一

　　小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到文化局工作。刘局长说，你的简历不是说还是个省作协会员吗？很好，咱局就缺个摇笔杆儿的，你初来乍到，就先到办公室锻炼锻炼，写个报道和领导讲话什么的，也就算是我的秘书吧，不懂啥就请教老同志。

　　这天小路刚要下班走人，突然被刘局长叫住。刘局说，市局有个诗词创作活动，要每位局长最少写两首古体诗词，我的确太忙了，请你帮我完成这个任务怎样？领导交代的，小路心里明白，这绝不是请示，而是命令。所以小路就答应了。答应了，可是小路从来就不懂古体诗词啊！怎么办？小路回到家就如坐针毯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他突然想起了电脑。对！电脑！我在部队复原时，为了显摆自己享有一定的文化，就由网友帮忙，“弄”了个省作协会员证，还把别人的文章和诗歌名字换成自个的，不都是电脑的功劳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找来却不费功夫啊！因而，小路就在电脑上搜，这一搜就很幸运地搜出了两首《沁园春》来。为了明天一早给局长交稿子，小路也顾不上内容的细微处了，反正他自己也不懂好赖，信点击率保准没错！

　　二天一上班，他就把两首词交给了局长。一首名为《沁园春。房子》，一首名为《沁园春。驴子》。可是刘局刚接着稿子没来及看，就来了市里的电话，要他去市里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所以也没有细看就交代小路拿信封装好一同带到了市里交参赛委了。

　　一个星期后，就出了大事。市里某领导发怒了，电话中狠狠地克了刘局。这位市领导骂刘局狗娘养的，说那天吃驴鞭，就你他妈地吃得多，你竟然写词旁敲侧击地骂我驴见了就跑！还写什么“驴鞭价高，引无数官人竞折腰……”混蛋！比驴鞭还混蛋！

　　刘局为这事儿很是生气，那次送这两首词，还捎带送去了“一疙瘩”升官的“药”，还巴望着这位市领导能给自己再提提！

　　所以气头上的刘局回头就把小路日骂得昏天黑地。骂完小路后，就让小路把那两首词的底稿拿来细看看，局长对词好像很外行，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啥事儿了来，因而就让小路念给他来品。小路不敢不念，因而就出现了后来的朗诵词：

　　《沁园春。驴子》

　　世风日淡，楼比屋高，东风腐臭，地动河倒。梦曾经岁月，风清树高，房蓝鸟闹，马欢驴叫。早起晚归，达旦通宵。车主人说：偷偷行走别欢叫。需笼耳，见人山人海，急忙隐屌！驴鞭价势速高，引无数官人竞折腰。昔秦皇汉武，甘拜头首；唐宗宋祖，大遂风骚！一代智者，阿凡提汗，望眼欲穿驴嘶嚎。

　　小路念完这首停下来抬头看刘局。

　　“接着念”

　　《沁园春。房子》

　　儿娶女嫁，大龄在熬，没钱公寓，舍泪乐道。望长城内外，大厦高楼，上上下下，人浪滔滔。早起晚归，达旦通宵。丈母娘说：有了房子才达标。需大钞！看人山人海，一房难搞！楼价涨势虚高，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昔秦皇汉武，甘拜头首；唐宗宋祖，更是没招！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好寒酸蒙古包。

　　小路这一朗诵不打紧，刘局就一下子被朗诵得瘫坐在老板椅上，嘴里还不住地重复着一句话“完了！完了……这几十万泡汤了,这可是刚刚才……完了……”

刘局怕啥来啥，没过几天，上边一纸调令就把他跟调离了文化局。并悬在半空中。关于那几天连觉都睡不踏实的小路，也就被“大鱼吃小鱼”的官场路数跟扒拉出单位了。

二

　　被悬在半空没事做的刘局，静下来时，就开始想后头路。在官场冲撞奔突这多年的刘局对面前的局面心明如镜，那二十万丢了就丢了，当官有时候和生意场上是一样的，想赢得起，就得输得起，哪里跌倒还得从哪里爬起。当官的最惨的就是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因而，刘局在千方百计的思想后就打通了小路的电话。

　　“刘局找我？”

　　“你来我家一下，有紧事说。”

　　“好。真对不起刘局，你因为我却丢了官，我很内疚……”

　　“不是说这的时候！”刘局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路参加个工作实在不易，就因为自己工作不力出了事故丢饭碗，那也太惨了些，小路不甘，正愁没门路可走时，刘局电话就来了，不管是啥兆头总算有兆头。小路好赖也在官场混了一些日子，明白人有时候在哪里跌倒还必须在哪里站起，既然他刘局电话找他，就一定不是什么太大的坏事，最少说明他目前跟自己是拴在一根烂绳的蚂蚱，弄不好，还真的有出头之日呢！

　　小路对机会从来不敢怠慢，就立马去见了刘局。刘局见了小路也和以前一样不客套，仍居高临下地直接跟小路说：

　　“还想跟我干吗？”

　　“那感情太好了！”小路有些激动。

　　“好！是这样，官场上的事情，你可能也明白一些路数，你那两首词的祸事可不仅仅是丢了我们两个人的岗位，而且还丢了我“官升一级”的大好机遇。不瞒你说，为了这个机遇，我还损失了几十万……啊……还是不说太明的好，你看咱们俩要想东山再起，恐怕不破点儿财，不完成这个艰巨任务是不行了……”刘局把话说到这儿，略停顿一下，压了口茶接着说：“是这样，这事没那一疙瘩东西是玩不转的，知道你从部队回来也不久，也没弄到什么货，我就肩个大数，你肩个小数怎样？”

　　刘局说完台头双眼紧盯住了身子有些颤抖的小路。而小路虽然被刘局的话吓的够呛，但事到如今，他还有啥办法？小路心里明白刘局说的那个小数，对于他这个存折清白的人就是一个天文的大数，可是世事进行到自己身上了，没有饭碗才是最可怕的。再说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不答应刘局的结局是什么？就是不仅这辈子让二老辛辛苦苦供着自己上大学当兵算白费了，未来的路还将是更大的风和雨，“舍不得娃子就逮不住狼”，出血就出血……

　　“刘局，我听你的，只要刘局能重新站起，只要刘局能给我一碗饭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配合，你给我下个‘任务’，我力争七天内圆满完成！”小路和以前一样的回应得很坚定，刘局听了很高兴。

　　“哎呀！看我说的吗，你小路来单位的第一天我就说，这小子有能耐，我没看走眼！好，既然咱们被命运帮到一根烂绳上，那么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已通过上边的老关系打听好了，只要能将‘十个十’的任务打点到，就可保证我到县环保局去任一把手。你吗，仍作我的秘书，两年内，我还保证你成长为一个股级……”

　　“那感情太好了，我得多？”

　　“知道你也弄不了多少‘那’，就‘二十’个数吧，我弄‘八十个’数。”

　　听到刘局嘴里的这个数，小路明白那就是20万。小路已被逼到了悬崖边，答应和不答应都不重要了，因为小路有点儿发麻的嘴还是很爽快地应承了。

　　刘局真不亏是官场老手。小路这东凑西借地20万交到他手上不到一周，就接到了刘局的电话说，让X年X月X日按时到县环保局开班子会议。

　　小路那天打扮一番后，按时参加了环保局的班子会议。小路在环保局班子人面前一露面，刘局就专门指着小路给大家作介绍：

　　“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新调来我单位暂作秘书工作的小路……”

　　小路同大家握手，手不住地在摇，心却一阵阵地在热。他把手握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泪水就禁不住地下来了。

　　局班子会议，刘局的话很少，就跟大家说了两个事。

　　刘局说：他这个局长上任伊始，就碰上了个两个大难题。一是遇上了国庆节放大假；再者是因为前任局领导出了些问题，连带了全局同志，上头要求停班整顿人事，他给大伙放大假是没办法的。先给大伙说声对不起，根据上头精神，国庆节后上班，同志们要等通知，也就是国庆节期间他局长要对全局的每个同志来一次大审核，可以说，这也本不是他局长的意思，是上头的要求，他也没办法。所以说，大家节假安心过节，又要做好思想准备。他坚信，只要是走正规渠道进入本单位的，都一定没问题。对于原来的班子成员，更应该加强这方面的注意。和同志们一样，上头可是都要一一再审核的。不合格的一律不讲情面，该下的下，该上的上。本局在这方面从来不敢含糊……

　　放大假，待审，开始环保局的上上下下都没咋在意，可是等国庆节假日都要过完了还没接到上班的通知时，同志们才忽然间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大家伙在一起议论，也说到过现在当官收礼的奇奇怪怪的手法，可从来还没想到过有这种收礼法。新局长真的是为了单位人事走正统，还是怎么的，大家一时弄不明，丝毫不敢做行动。而在家里一直待了七天不离家门的刘局却沉不住心情了。开始他还以为，他设计的这个法子会让环保局的人员一眼就能看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地跟他拔毛，没想到这个环保局的上上下下都他娘的这般“无知”。无奈之下，只有使出最后一着了。

　　就放假的第七天晚上，刘局拨通了小路的电话。

　　“刘局，你找我有任务？”在小路眼里刘局的电话总是“任务”，这是小路的职业毛病改不了。

　　“是这样，你现在就拟个通知，通知就说，凡是在10月10日前没接到上班通知的同志，就不再是本单位人了，该去哪去哪……另外给你说个事，我的侄子在一个单位也遇到了这样的事，人家放假都快一个月了还不通知他上班，没办法了，我出面到人家领导家里去疏通了一下，上了点货，总算侄子今天上班了……不过，小路你听了这个事可别对咱原单位的人说啊……我是心里有哪里不舒服，才给你聊聊这个事……”

　　“那是！那是！领导一定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小路放下刘局的电话，心里就想骂句不好听的话，可是小路没敢骂。小路是谁？小路可是官场上战斗过的人了，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因而，小路尽管心中想骂人，但还是很及时地去照着刘局的意思去完成任务。小路没有按照刘局说的程序去做，而是先有意给原单位几个同学熟人打了个电话，说了刘局侄子放假到再上班的那个故事，接着就拟了个通知打着手电筒，去单位贴在宣传栏里。

　　事情果如刘局的想象，自放假的第八天深夜开始，刘局的门就难关住，不能说门庭若市，也可说是人气大增川流不息。刘局当然兴奋地好几个昼夜都没睡个安生觉。没睡不是问题，只要保险柜里那东西会呱呱叫，比啥都强哩。

由于小路把刘局的这个任务完成得好，自己也得到了刘局的大加赞赏。虽然刘局在全局人员面前没表扬他，可是工作中处处能感到刘局对自己的温暖度。这样一来，小路就春风得意的顺着刘局的路子走过两个年，在第三年的春天，小路就成长为办公室主任了。

三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常言，伴君如伴虎，在领导跟前工作，每一步都得提着心，问题可是说来就会来。

　　小路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正在家给儿子过生日，刘局的电话就来了。

　　“抓紧来局里，有紧事要你办。”

　　“刘局啥紧事？”

　　“上头来检查，这次来的都是大人物，其他人招呼我不放心，你快来！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小路一路小跑到单位后，刘局就交代，这次上头大检查可是关系到咱单位年终政绩的大问题，如果有哪里出了漏子，咱一年的工作就算彻底泡汤了，我这个在县里立了军令状的局长也就得受处分……同志们的奖金也就得泡汤……甚至还会回影响到你……不多说了，总之，这次任务你一定要跟我完成好！做陪同工作，主要是看领导意思去积极地服好务，不要怕花钱……

　　“好的，你放一万个心吧刘局，我保证完成这次任务！”

　　可是事与愿违，这次小路接受的任务不但没完成得圆满，还出了两个大问题。

　　一个是小路把领导安排到五星级宾馆，领导不愿意，责成小路给他们安排最普通的住处。这一点小路和刘局商量后，就根据领导们的行程，安排到了几个景区的家庭宾馆里，也算没出多大漏子。

　　可是在招待领导们用餐时出了个大问题。

　　小路在安排那顿饭的时候是征求过领导们的意见的。大家说在景区里吃顿便饭最好。其实小路和刘局都明白所谓的便饭，无非就是一些野味。这方面景区的家庭餐厅有的是，什么野鸡野兔，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几乎无所不有……这好办。小路很容易的就办好了几桌“便饭”来。领导几杯小酒下肚后，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致。突然间给刘局提出一个问题，想考考刘局长。领导说：

　　“刘局长，你搞环保的，一定明白那个‘森’字的意思吧？我想听听刘局长是怎么理解的。”

　　刘局听了领导的话，略一琢磨，倒还真的说不准。虽然自己对这个“森”字很熟悉，但真正问起意思来，还真的很难说透彻。不过刘局是谁？刘局可是经历过大江大海的人，遇到这难题，他刘局只要脑子急转一个弯儿就解决了。这不，刘局就跟领导一个笑话，就把问题踢给小路了。

　　刘局笑着给领导说：“这个字的意思啊，在这里我也不敢班门弄斧啊，咱的小路可是省里的作家会员里，是个作家啊，还是让小路给领导说道说道的好……”刘局说着话，还顺势给小路挤了一个眼儿。

　　作为长期做过秘书的小路，领导挤的那个眼儿，就是一道铁命令，就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死任务。因而这个“森”字马上让小路的心玄绷紧了。小路在这种情况下，就像面临悬崖，无路可走了。虽然自己对这个森字很熟悉，但是他却不知领导真正要的是什么意思。官场上，是没有常规的，所谓的正确答案，永远是领导的意思。

　　不过小路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呆呆板板的小路了，在很多地方小路的脑筋还是能转过几道弯儿的。

　　小路接过刘局踢来的问题，略微加以思索就开言了。小路想，就按环保局的本职工作方面思路说，就是说错了也犯不了大问题。因而小路就给领导微笑着说;

　　“在这里，我真的不敢在领导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我可以给领导汇报一下在环保局刘局长的栽培下对这个‘森’字的认识，说错了还请领导批评指正！”小路起身给领导点下头说，“森，就是多木为林的意思。按我们刘局长平素教育的说法，就是保护好很多树木，我们才会有清新环境的大森林……”

　　“说的好啊！不离环境主题，不愧为一个作家。”领导们都为小路鼓了几声掌，一下子就把小路的脸蛋给鼓红了。

　　可是鼓完了掌的领导并没将话停下来，而是又追着小路问：

　　“你既然是局里的一个文化人，我平素读书时遇到一个字一直不明白，请你帮忙解释一下好吗？”

　　小路见领导请自己帮忙，一下子内心就诚惶诚恐起来。小路赶紧站直身子给领导回：“看领导说的，我一个小学生咋敢在领导面前班门弄斧啊！”

　　“不不不！你别以为我们今天是领导就拘束，现在我们是工作之外时间，咱们地位都一样，是同志，不要紧张，说错了也没问题。我读书时遇到的这个怪字是，上头一个‘毛’字，下边两个‘毛’字。我查过字典，这个字读作‘脆’，可不知道古人为什么造出这样一个字，这个字里还包含着什么意思？刚才在景区转悠，听有人说这里好像藏着这个字，我们大家伙今晚很想明白这个字。”

　　对于领导说的这个字，小路可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好像在景区也没有见到过。小路知道领导的话可都是命令，既是遇上了大难题，那也得硬着头皮去撞。因而小路就用手指头蘸点酒，在桌面上写出这个“毳“字。可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领导要的意思来。就在小路的脸蛋被鳖的通红发热的时候，刘局出面了，刘局突然间端起一杯酒站起对领导说：

　　“别说一个小路识不来这个字，就连我也不认得这个字，这是我们平素里不好好加强学习造成的，领导，为这个字，我自罚一杯，小路自罚三杯，领导看怎样？”

　　可是没等领导发话，刘局长的这杯酒就进肚了。刘局长喝完酒，就把酒杯口朝向了还呆愣着的小路。小路一看到刘局的酒杯，马上就像遇上了救星，就赶紧在酒桌上端起了酒杯，一连三杯，小路没有皱眉头。

这件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了了之。可是后来检查结果可没有不了了之。环保局不但没有达标过关，还挨了全市的通报批评。相应的就别提了，刘局长挨了个党内记过，小路呢，也被官场的“大鱼吃小鱼”的潜规则给逐出了环保局。

四

　　再次丢了饭碗的小路，后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就到一个建筑工地去扛水泥。一次和一个扛水泥的同伴聊起这件事，同伴反而笑话小路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大傻蛋。这个“毳”字啊！其实就是官场上新兴起来的一个暗语唻。

　　小路很惊讶，就问个根底，工友说，他也是从窑子里的那些浪女人那里得知的。说这个“毳”字古人在造它时是费了脑筋的。原来这个字应该上边两个毛，下边一个毛，可是古人想到要文明，要含蓄，就把它们原来的真实跟倒过来。

　　“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懂”小路听得很糊涂。

　　“你说人这上面两个腋窝是否都有毛？”

　　“对”。

　　“人这下边是否只有一个毛？”

　　“哎……对，不管男人女人下边都有一个毛。”

　　“这就对了吗，这个字古人原来要表达的就是那种事……傻瓜！你们领导要你解释那个字，就是要玩那个啊……信求！”

　　“啊……我的妈呀！我的妈呀……我咋当时不知道这些啊……”

　　 

作者简介：宋殿儒，男，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学杂家，追求艺术真实和文学批判，平民一个，曾在国内外数百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出版小说集《爱情油菜花》，多篇作品入选年度选本，和大、中、小学生教材书籍。现在某县广播电视总台做新闻工作。很喜欢泰戈尔那句话：“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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