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时光

迟子

一、时光以里

我出生在1974年，甲寅年，肖虎。因父母工作原因，我在很小时便由保姆看护。小时的我，听说很是乖巧，看到保姆的袜子坏了，就会说：姑奶，姑奶，等我长大了，给你买新袜子。看到她用旧了的手绢，就会说姑奶，姑奶，等我长大了，给你买新手绢。可是她没有等到我给她买新手绢和新袜子。我长大再寻她时，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母工作都忙，又不让我们乱跑，很多时候我和哥哥都是窝在家里。当年特别羡慕那些可以随便玩的孩子。又暗自悲伤母亲为什么是老师，我上学她就上班，我放假在家她也放假在家，总也不自由，在母亲火眼金睛下生活，压力山大。

哥哥比我大两岁，因为不怎么出门玩，我便成了他的小伙伴，做好事坏事都带着我。他学抽烟的时候，曾真诚的分给我抽，我有时就想，我当年也抽了不少哥哥给的烟，怎么就没学会，是我笨还是我聪明。

记得有次父母都有事回来的晚，我和哥哥饿了，哥哥就张罗做饭，我烧火，他烙糖饼，炒的白菜片，可能自己烙饼糖放得多，那饼现在想起来也是特别香甜，那时我们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

然后就到了哥哥的叛逆期，能作的花样基本都作了出来，在当时所有的人看来，哥哥是完了。因为有了一个能作翻天的哥哥，我就显得莫名其妙的乖，好像从来没惹过事，但常常受哥哥的连累，例如哥哥不写作业罚站时，我就是那个陪罚的，作了祸收拾哥哥时，我一定会跟着挨骂的，哥哥离家出走后，叔叔拎着小柳枝抽着我的腿逼供的，等等不堪回首，说起来都是泪啊。

父亲终在我们上初中的时侯为了孩子，跟上级提出了工作调转，用土话说我们进城了。哥哥虽然一直这些年花样玩的挺多，但成绩一直不错，在他考学走了之后两年，我也本着让他罩着我这个念头，跟他考到了一个学校。

因为跟哥哥混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哥哥离校后，我琢磨了好久，才学会了打饭，不会打饭时，开饭时我端个大饭盆，可怜巴巴的在食堂站着，就会有哥哥的哥们或者我的哥们过来，问我要吃啥，然后帮我把饭打出来。当年大伙都看着成不了才的哥哥，在老爸给他写了一封意味深长，高深莫测的信后，突然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此自强不息，到现在看来，小有成就了。

我在上学时，交了一群哥们，当别的女生爱美时，我剃了个短头，跟一帮兄弟吹拉弹唱，当别的女生谈恋爱时，我和一帮哥们浪荡江湖，现在想来，我除了交了一些朋友，在上学期间一事无成。毕业后，我从来不敢说自己学什么专业的，平常跟同学聚会，一说起书画，我立刻就禁声了，自觉比人矮了三分。

毕业后的工作也是稀里糊涂的来到了现在的单位，跟本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当年有很多人和我一样考学只是因为能国家分配工作吧。工作了这么多年，那天和朋友在谈工作时，我们一至认为，就现在的状况，我们的工作，主要的不是做事，而是做人。其实很多时候，不论工作态度还是交友态度，都能真实的表现一个人的做人如何，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做事先做人。

母亲在我上初中期间就开始生病，哥哥在外读书时，母亲住院，就我一个人在家，记得父亲曾买过一丝袋子的面包来做为我的口粮，没人管我，那时我五点半就起床，收拾好了，去家附近的餐馆吃早点，冬天的五点半天还不太亮，我每天都是一根油条，一碗豆浆，吃完了，天也亮了。到现在，我依然喜欢吃油条喝豆浆。晚上自已在家睡觉，从来不觉得害怕，可能那时心思单纯，没有害怕的念头。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但我在外上学期间，依然和父亲去学校看过我，带很多吃的，小时很害怕母亲，自在外求学期间，这种害怕少了很多。

上班后，每到开工资的日子，就会买吃的回家，当时那种心情很幸福，觉得自己可以挣钱了，可以哄父母开心了。没上班时，记得和好友荣都没有钱，我们俩买一只烤玉米，一人一半的吃，上班有钱后，我们俩就买整只的烤鸭，感受土财主的生活。我上班在同学中比较晚，没事时我就去各个同学的单位鬼混，混成了很多单位的脸熟专家，现在有时在路上遇到某些人，还会说：唉，你不是那谁那谁同学吗？……

在同学中，我结婚相对来说也比较晚，和平是打乒乓球认识的，记得和他第一次约会时，他领着我在体育场转了好多圈，滔滔不绝的跟我聊他上学时的趣事，我那时乐得跟个脑残一样，可是后来，他就再没这样澎湃过，想来是老婆混到手就不用再发功了……

我结婚时，母亲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因为我结婚后的家就在我家附近，所以我对结婚没有什么概念，别人家的姑娘结婚会哭，我结婚时一脸的云淡风轻，一点离家嫁人的感觉都没有，但我现在揣摩父母心情，自已家的白菜叫别人家的猪拱了，一定很纠结。结婚不到十天，母亲就入院治疗，我连蜜月都没过明白就去医院护理，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我这么多年，在母亲跟前也算得上孝子了，毕业后就像个家庭妇女一样，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照顾母亲。母亲重病期间，我一日一日的坐在母亲床边陪她，可是，或许因为小时习惯太根深蒂固，我和母亲很少聊天，只记得母亲跟我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妈要是不在了，家就不像家了，还有一句是母亲知道我怀孕后说：看不到外孙子了。

母亲真的没等到外孙子出生就去世了，她生前总是遗憾，家里人没有一个大眼睛的，我的孩子出生时就睁着一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也算是遂了母亲的心愿。

父亲到现在已经年过七十了，身体、精神状态都很好，我和哥哥都希望父亲长寿，享受更多人生美好的时光，父亲是我和哥哥共同的心灵家园，父母在，人生才有归处，年纪越大，体会越深刻。

孩子已经十七岁了，我也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教育孩子的人，有一天在想，孩子是什么？

其实，孩子就是时光。

二、时光以外

在很久以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时没上学前，有时没人照顾我，母亲就会把我带到她教课的班里，我于是就坐那儿跟她的学生一起上课，经常会讲着讲着提问时，学生答不上来问题，我却听懂了，在下面急坏了，嘟嘟囔囔的告诉人家答案。

想当年我是一个多么聪明的早慧儿童啊，眼看着就能长成一个国家小栋梁，可当我上小学，局面大为改观。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的老师是一位女老师，因为妈妈也是同校老师，所以对我极其关注，这位老师又严肃又严厉，总拿手指狠狠的戳我的脑瓜门子，自从遇到她后，我这个未来的国家小栋梁就劈叉了，一看到这个老师就脑袋一片空白，智商直降为零，差不多成为了班里最笨的孩子，还好，我只在她手下上了一年学就转学了，记得转学的前一天晚上放学，夜色中，老师陪着我一起回家，我们踩着吱吱做响的积雪，老师一边走一边叮嘱我好好学习，可是我一边走一边想的是：天啊，我终于可以不在你手下上学了……，心里高兴得开了花，一点留恋之情都没有。

现在想来，我的这个老师是极其负责的老师，可是，因为教育方式不对，以至于产生了我这样的弟子。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的老师，光有责任心是不够的，用力过猛往往会不遂人愿。

我转学后，到了新环境，因为新老师不那样死盯着我，我精神放松的同时，智商也极速回归，劈叉了的国家小栋梁又恢复了聪明小儿童的状态，在以后的学习过程中，一直以聪明闻名，但也是聪明，致使我读书不求甚解，学什么看两眼会了，就认为可以了，结果就是成绩还好，但永远达不到最好，好像上学那么多年，只化学打过一次满分，再就没打过满分。

家里和学校，觉得成绩还好，就没人再关注其他，没有人跟我说要踏实，没有人跟我谈关于未来和人生，如果做社会主义接班人算谈未来的话，那就算谈了吧。

那时的自己，从没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人生和未来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就好像自己永远也不会长大，永远也不需要独立面对社会似的。

令人欣慰的是，我爱上了读书。

令人欣慰的是，我读了大量的书。

如果说小人书引起了我阅读的兴趣，那么武打小说带领我走进了真正读书的境界。

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那一大批的武打小说作家，丰满了多少少年的人生。金庸特别喜欢古诗词，在小说中也运用流畅自如，记得《神雕侠侣》结尾时，郭襄怅然一生的那首《秋风辞》：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

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此情此景，嗟叹良久。

还有《天龙八部》中：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的命运无常。

若《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和樵子答唱的曲子：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

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陋巷单瓢亦乐哉.

贫,气不改!

达,志不改!

豪气洒脱，慷慨激昂。

金庸定是极爱李白，杜甫，白居易和陆游，也极具家国义气，所以也爱岳飞和袁崇焕，他的作品风雅缠绵，又大气磅礴，有国之兴亡，又有小儿女之态，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少时的情怀和胸怀。

但对我影响深刻的第一人应该是三毛。

现在的人们，对三毛最熟悉的，可能是那首《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

要站成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祥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三毛的小说和散文感情细腻，忧伤而豁达，《哭泣的骆驼》，《倾城》，《背影》，《梦里花落知多少》，《雨季不再来》……

正是读了那么多的三毛，我的少年时期，觉得背上行囊浪迹天涯也是很浪漫的事，觉得走很多的路，看很多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也是一种纯粹的人生。我懂得女人也可以开阔、慈悲，坚强独立。

书慢慢浸润我的性格，可是没有人指引我的行为，我读书不求甚解，为人不求上进，处世懵懂无知，父母可能在哥哥身上耗费的精力太多，所以可能没想到像乖乖女的我，其实也需要对人生和未来的教育。老师中到是真有一个对学生进行这方面教育的人。她是我美术学校中教语文的老师。

这位老师梳着精练的短发，她在上课的时候会跟我们说穿衣服化妆，要适合身材，注意风度等等，但因为她很胖，长相普通，气质硬朗，所以她对我们关于美的教育没人太放在心上。

她极具上进心，如果一个女人极具上进心，那么她就会极具侵略性，也在某种程度上带着伤害性，她形容那些本分的孩子，用鲁迅的那篇名作中的一句：两眼间或一轮，方显是个活物。在每个班里都用这句话嘲笑学生。她在言谈举止间总是让学生上进，追求名利，她不喜欢女生，而偏爱男生。这位老师在我们毕业后竞校长而不得，急火攻心中风，几年之后怅然离世。

同学们在毕业后，闲谈中都认为，老师说的道理都对，可是，为什么大家在上学时都不爱听，想来原因有两个，一是一个总是表现得急功近利的女人让人生厌，再就是她对待学生个人色彩太严重，至使学生不尊重她进而连她正确的教育都抵制。

虽然说一个人的成长要自己对自己负责，可是我还是希望在我的成长中有人能跟我谈谈人生，这样我可能更早些懂得人生中的每一步对自己的意义。

我其实是很无知的长大的，上学期间，也不知道自己哪方面招人希罕，而交了一些对我极度纵容的朋友，把我养成了一个自我，任性和单纯的傻姑娘。不懂人情世故，从而产生了两种很极端的现象，喜欢我的人觉得我怎么都好，不喜欢我的人觉得我怎么都烦人，而我呢，觉得天下全是好人，受了好多挫之后才明白，别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一晃过了这么多年，读了那么多书，走过了那么多路，看过了那么多的风景，遇见了那么多人，终于知道，人生是一场无休止的修行。慢慢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要过什么样的人生。虽然有些晚，但我认为来得及。

朋友今天跟我说，高晓松有一句话，她很喜欢，大意是这样：如果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最少你要知道，你不想要什么。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早慧儿童了，也没成长为国家小栋梁。我跟我的孩子总会谈谈，关于理想，关于人生，关于生活。我不去制定他的人生，但我会告诉他，生命并不单单吃饭穿衣这些事，还有理想，未来，自强，修养，美好，爱……等等的词语，这些词语如果你自小就知道，那么你在成长的每个阶段都会体会得到，会用生命的不同过程领略，这些词语会丰满你生命的原野。

总有一些东西让你热泪盈眶，总有一些东西超越时光，只要你相信，就一定存在。

三、时光笔墨

1974年，我出生在一个风很大的早春。那时的冬天还很冷，物价很低，还有毛主席。1991年，我踏上异乡求学，古城一副落魄的样子，晚饭后，我们沿着铁轨散步，夕阳烂漫。1996年，我背着双肩包去上班，没有成熟的样子，心境简单，生活平凡。2000年，我的孩子出生，虽然我觉得他就像一只小猫，但我耐心的陪着他长大。2017年，三月，春雪初融，天空有睛有阴，我回味了从前的很多时光，包括那些或明或暗的过往，回过头时，我发现幸福就在手边，我成不了大树，但我心中有爱，只要有爱，总有一天在时光里看到光阴，不是吗？

或许，时光里，循规蹈矩

或许，时光外，放荡不羁

我们

在时光里，迷失自己

在时光外，找寻自己

没关系

时光里，时光外，

总有一个是面具

总有一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