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胡秉义/画 羽 白/拜题)</h3><h3> </h3><h3> 习凿齿(328-412),字彦威,号半山,现江西新余白梅村人,我国东晋时期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和思想家。其一生“<b>博学洽闻,以文笔著称,史才不常。</b>”①而且<b>“锋辩天逸,笼罩当时</b>”②,更以一部煌煌巨著《汉晋春秋》和提出千古大论《晋越魏继汉统论》,而成一代史学宗师。近日,笔者在研读《汉晋春秋》相关遗存条目时,又发现一则习凿齿评羊祜的精彩文论。文中,他用晋代名将羊祜的事例,来阐述诚信道义在“治国平天下”,以及处事为人上的重要性。字里行间,充盈着提倡人与人之间要重诚信、讲道义、顾大局的思想观点,这在今日看来,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br></h3> <h3 style="text-align: left;"> 习凿齿所评论的羊祜,是我国魏晋时期著名的战略家、政治家和文学家。羊祜出身汉魏名门士族,于曹魏时期走上仕途,但他真正发迹则始于西晋开国,因此被后世称为“命世之英”。泰始元年,司马炎下诏:“统领国家机关,协调礼、教、刑、政等各部门的工作,是朝政的根本要务。羊祜德操清美,忠贞而坦诚,纯正而才高,是文武兼备的人才,为人又很正直,虽在宫廷任要职而不掌管国家机要,这不符合圣君必委任贤垂拱无为而治天下的要义,现任羊祜作尚书右仆射、卫将军,配本营军队。”(根据原文译—引者)③由此可以看出,司马炎对羊祜的倚重。泰始五年,司马炎为加强对孙吴的军事布置,又特地调羊祜任荆州诸军都督,并保持他散骑常侍、卫将军原职不变。当时,西晋和孙吴都有一个荆州,从而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h3> <h3> 羊祜到任后,发现荆州形势并不稳固,不但老百姓生活不够安定,而且连戍边的军粮也不充足。于是,羊祜首先把精力放在开发荆州方面,他一面大量开办学校,兴办教育;一面安抚百姓,怀柔远人。并与吴国人诚信相待,凡投降之俘虏,去留可由自己决定。与此同时,在荆州边界,羊祜对吴国百姓与军队讲究信义,每次与吴人交战,羊祜都预先与对方商定交战的时间,从不搞突然袭击。对于主张偷袭的部属将领,羊祜则用酒灌醉,不让他们乱说乱动。有部下在边界抓到吴军两位将领的孩子,羊祜知道后,即命令将孩子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后来,吴将夏祥、邵颉等前来归降,两位孩子的父亲也率其部一并来降。羊祜的部队行军路过吴国边界,收割田里稻谷以充军粮,但每次都根据收割的数量用绢偿还;打猎的时候,羊祜还约束部下,不许越过边界,如有猎 物先被吴国人所伤而后被晋兵获得,他都要送还对方。羊祜的这些做法,使吴人心悦诚服,以致对羊祜十分尊重。一次,吴国陆抗生病,向羊祜求药,羊祜马上送过来,并说:“这是我最近自己配制的好药,我还未来得及服,听说你病急,就先送过来给您吃。”吴将怕其中的诈,力劝陆抗勿服,陆抗不疑:“羊祜怎么会用毒药害人呢?”④继而仰服而下,因为陆抗心知肚明,羊祜向来以诚信道义感人。对此,当时吴国皇帝孙皓,听说两国关系友好,因此责问陆抗,陆抗则回答说:“以一邑一乡,不能没有守信义的人,何况大国呢?臣不能这样做,正好足以彰显了他们的美德,对羊祜没有伤害。”……关于羊祜与陆抗之间这一故事,习凿齿在他的《汉晋春秋》里记述得非常清楚:</h3> <h3> “<b>羊祜既归,增修德信以怀吴人,陆抗每告其边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无求细益而已。于是吴、晋之间,余粮栖亩而不犯,牛马逸而入境,可宣告而取之也。沔上猎,吴获晋人,先伤者,皆送而相还。抗当疾,求药于祜,祜以诚合与之,曰:“此上药也,近始自作,未及服,以君疾急,故相致。”抗得而服之,诸将或谏,抗不答。孙皓开二境交和,以请于抗,抗曰:夫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于人,而况大国乎,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无伤也。或以祜、抗为失臣节而讥之。”</b>⑤</h3><div> 羊祜所为,无疑是古人秉承诚信道义的典范,同时他告诉人们,不仅朋友间要讲信义道德,就是对待敌人也要讲人性。对此,东晋史学家习凿齿,对羊祜这种行为美德推崇有加。于是,他在《汉晋春秋》中,对此专门有一则精彩的评论:</div><div> “<b>夫理胜者,天下之所保;信顺者,万人之所宗。虽大猷既丧,义声久沦,狙诈驰于当涂,权略周乎急务,负力从横之人,臧获牧竖之智,未有不凭此以创功,舍兹而独立者也。是故晋文退舍,而原城请命;穆子围鼓,训之以力;冶夫献策,而费人斯归;乐毅缓攻,而风烈长流。观其所以服物制胜者,岂徒威力相诈而已哉!自今三家鼎足四十有余年矣,吴人不能越淮沔而进取中国,中国不能陵长江以争利者,力均而智侔,道不足以相倾也。夫残彼而利我,未若利我而无残;振武以惧物,未若德广而民怀。匹夫犹不可以力服,而况一国乎?力服犹不如以德来,而况不制乎?是以羊祜恢大同之略,思五丘之则,齐其民人,均其施泽,振义网以罗强吴,明兼爱以革暴俗,易生民之视听,驰不战乎江表。故能德音悦畅,而襁负云集,殊邻异域,义让交弘,自吴之遇敌,未有若此者也。抗见国小主暴,而晋德弥民昌,人之兼己之善,而己无固本之规,百姓怀严敌之德,阖境有弃主之虑,思所以镇定民心,缉宁外内,奋其危弱,抗权上国者,莫若亲行斯道,以侔其胜。使彼德靡加吾,而此善流闻,归重邦国,弘明远风,折冲于枕席之上,校胜于帷幄之内,倾敌而不以甲兵之力,保国而不浚沟池之固,信义感于寇仇,丹怀体于先日。岂设狙诈以危贤,徇己身之私名,贪外物之重我,暗服之而不备者哉!由是论之,苟守局而保疆,一卒之所能;协数以相危,小人之近事;积诈以防物,臧获之余虑;威胜以求安,明哲之所贱。贤人君子所以拯世垂范,舍此而取彼者,其道良弘故也。”</b>⑥</div> <h3> 习凿齿在这一评论中,不但文采飞扬思想深刻,而且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对羊祜的诚信与道义之举大加赞赏。为此,笔者试译其论,即:</h3><div> “以理服人和道理占优势的人,是天下人所应该拥护的对象;诚信顺理之人,则为万民所尊敬和推崇。虽然,当治国大道已经丧失,德义的名声长久沉沦,狡诈欺诈在弄权者中盛行,用权势谋略来应对紧急事务,而依靠武力横行以及只有奴才、牧童一样智力的人,但没有谁不凭此经验而创立功业,又舍弃这些而孤立无依的。所以,春秋时期晋文公,为报答楚国在其逃难时给予的礼遇和恩德,信守当时诺言而退避三舍,下令撤兵九十里而退驻城濮;晋中行穆子围攻鼓城,知城内百姓还有粮食而不接受投降,反而教诫守军要尽力抵抗,待鼓城粮尽方受降,继而领军入城而不杀一人;冶区夫献出优待计策,而费人于是归附了季氏;乐毅对莒和即墨实行缓攻计策,而风范长期流传。观察这些,他们使人诚服取得胜利的原因,难道只是依靠威势武力和计谋欺诈吗?到现在三家鼎足四十多年了,吴人不能越过淮水、沔水而夺取中原,中原不能超越长江来争取胜利的原因,是因为实力均衡且智慧相等,道术不足以消灭对方。但是,以伤害对方而使己获利,不如使己获利而又不伤害对方;发动战争暴力来使人畏惧,不如广播德行道义来使百姓归附。试想,平民百姓还不能以武力征服,又何况是一个国家呢?武力征服还不如用恩德使百姓服从,何况是面对不能控制的地区呢?而羊祜弘扬大同的谋略,思考五行思想和军事法则,来治理他的民众,施与的恩泽做到公平衡均,高举道义之网来网络强大的吴国军民,阐明以博爱来变革暴力好战的习俗,继而改变百姓的视听,将和平不战的思想传播到江表。因此,羊祜美好的声誉使百姓欢畅,以致大人背着小孩一起涌来,形成远方异域遵守道义、谦让有礼、相互激励的良好局面。而从来吴国遇到敌人,却没有像这样的情况。相反,陆抗看到自己国家小皇帝很残暴,而晋国却德盛民昌,羊祜的诚信道义对吴国军民的影响越来越大,人家积累了兼并自己的善行,自己却没有稳固根本的谋划,以致百姓思念强敌的道义恩德,甚至全境有抛弃皇帝的想法。思考安定民心,使内外安宁祥和,让危弱之国振作起来,抗衡中原对抗的最好良法,莫过于亲自实行中原羊祜这样的策略,从而与对方的美德相等,使对方的道义恩德不能施加于我们,而这种道义恩德流传播衍,可以推重吴国,弘扬净化远方的民风。所谓,克敌图胜谋划于枕席之上,较量决策指挥于军帐之内;颠覆敌国不用披坚执锐的兵力,保卫国家无需疏通护城河作为坚固的屏障;以诚信和道义感动仇敌,以赤诚的情怀体恤于别人之前。岂能以设计奸谋来危害贤良,从而谋求自己的个人名声?贪图别人重视我,来暗谋制服别人,而使别人没有防备吗?!由此推论,姑且要守护局面和保卫疆土,一卒便能做到。依靠计谋而互相危害,这是小人的处事方式;屡次用奸计来防备别人,这是奴婢的过虑;用威势来求得一时安定,这是明智睿哲的人所鄙视的。贤人君子救世垂范,之所以抛弃奸诈而选择信义,是因为讲诚信道义光明正大,而且能被人们所推崇和弘传之原因啊。”</div> <h3> <b> 《习凿齿望梅宜家图》陈祖煌/作 </b> </h3><h3><br></h3><h3> 习凿齿的上述评论,可谓真知灼言,极富哲理。他用真实事例来论证和宣扬“<b>信顺者,万人之所宗”</b>⑦,用“振义”“兼爱”才能得到民心和取得最终胜利,这无疑是真理学说,就连当时吴国名将陆抗,也不得不叹服羊祜而效仿。习凿齿的这则高论,尽管他是站在当时“治国平天下”的高度,来论述诚信道义的重要性,但之于我们现代普通大众,特别是对于提倡建立诚信社会的当下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所谓诚信,乃是以真诚之心,行信义之事;而道义,则是指道德义理,抑或说道德与正义。由此而论,一个信守诚信与道义的人,将会是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人,其处事为人也必定是无愧于天、无怍于地,始终坚守心中的一方净土,培植参天的人格巨木。而一个不讲诚信、不讲道义的人,在关健时刻不但会出卖朋友、伤害社会,而且还会背叛自己的信仰,甚至干出有损于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事来。所以说,“诚信道义”乃人之所宗,是一个大写的“人”字,是四个光辉的字眼,它通贯古今,也光照未来。</h3> <h3 style="text-align:center;"><br></h3><h3>参考文献:</h3><h3>①唐•房玄龄•晋书•习凿齿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4•</h3><h3>②唐•高僧传•卷五[M]•北京•中华书局•1992•</h3><h3>③④⑤⑥⑦清•汤球•汉晋春秋辑本•三国志注五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85•</h3><h3><br></h3><h3> <font color="#808080"> <b>[作者] </b>羽 白,本名习根珠,江西新余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理事,江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新余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