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 /></h3><h3>原创作者:夜郎传奇</h3><h3>美。 图:选自网络</h3><h3>作者声明:原创长篇 望尊重作者劳动 转载请注明出处</h3> <h1><br /></h1><h1>第九章 烟雾里他悄然离去</h1><h1><br /></h1><h1>向来不太注意天气情况的李昌平,好几日来,只要睁开眼睛必定先看窗户。</h1><h1>那一日,忽见窗户异常明亮,墙上映射着斑驳的阳光。他欣喜地猛拍一下被褥,把仍在熟睡的老伴吓了一跳。</h1><h1>"鬼抓你啦?"老伴埋怨道。</h1><h1>"寿缘没尽,鬼不找我!"</h1><h1>他匆匆下床,胡乱抹了把脸便提起拐杖,呼哧呼哧的拉开屋门:</h1><h1>"我去二姑娘家,吃饭不等我。"</h1><h1><br /></h1><h1>一大早,李昌平丝丝呼呼、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来到李玉茹家。</h1><h1>首先,他指挥两个请来的壮汉先将堆放过白石头的墙角挖了一遍,随后又将挖出的黑土倒进了立在门前的大缸里。</h1><h1>接下来,他喘着浓重的丝丝呼呼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h1><h1>"挑水来,把缸装满。"</h1><h1><br /></h1><h1>今天,李昌平要实施他蓄谋了几天的计划。</h1><h1>他要让冷冷清清的清平镇热闹起来,而且还要越热闹越好。</h1><h1>这个被清平镇人公认的唯一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书生,决意要用自己积存的智慧证实侄女夫妇的愚昧,并试图用这样的证实对他们进行最后的拯救。</h1><h1><br /></h1><h1>他住着拐杖走来走去的看着两位壮汉挑水、倒水,直到水缸已经"唏哩哗哗"的溢出来时,才故意提高嗓门丝丝的呼道:</h1><h1>"你们轮换着,给我搅,使劲搅,使劲的搅 …… "</h1><h1>直到两个壮汉将缸里搅成黑糊糊的泥汤后,他又像指挥官那样将拐杖往地上一戳:</h1><h1>"停!先回家吃饭,吃好马上来!"</h1><h1><br /></h1><h1>下午一点过钟,清平镇人看到丁字口的大街旁,两位壮汉莫明其妙的的在路旁砌起炉灶、安起大锅,旁边还搬来比人还高的劈柴。</h1><h1>此时,那缸黑糊糊的泥浆已经沉淀。李昌平又开始指挥:</h1><h1>"去拿瓢来,把面上的清水舀锅里。"</h1><h1>他立在缸边,一再嘱咐:</h1><h1>"轻点,轻点,不要把底下的泥巴带起来。"</h1><h1>直到清水舀尽,他方才摸索着口袋,付完酬金,对两位壮汉挥挥手:</h1><h1>"家去吧,改日谢你们。"</h1><h1><br /></h1><h1>直到此时,他才如释重负的坐到竹椅上,丝丝呼呼的的叹了口气,对一直呆在一旁的李玉茹说:</h1><h1>"点火煮吧,狠劲的煮。"</h1><h1><br /></h1><h1>那时候,清平镇除了一周一次的集市外,平日里少有热闹的时日。</h1><h1>那一日的初始,李昌平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在清平镇人看来,为侄女修屋平地本是寻常不过的事。</h1><h1>接下来,当两位壮汉汗流浃背的搅动缸里泥浆时,虽也有人诧异的驻足,不过也只是看了那么一会儿便在不明就里中索然离去了。</h1><h1>直到路边上磊起了灶台,架了大锅,并且开始烟熏火燎的煮着一锅别无它物的清水时,这怪异的举动便引发了清平镇人潜伏已久的好奇和嗡嗡嘤嘤的围观。</h1><h1><br /></h1><h1>此时,曾以清脆歌喉获得七乡八里广泛赞誉的李玉茹,转瞬间突然变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h1><h1>在八月的烈日和炉灶火焰的双重夹击下,我这位已有身孕的母亲在烟熏火燎间,蓬头乱发、不明就里的拨火添柴,汗流浃背。</h1><h1><br /></h1><h1>这时候,往日在舞台上被人拍手称誉的李玉茹已因家庭丑闻和已有身孕暂停参与文工队活动。刘云琦下大牢又被清平镇人视为一个家庭的耻辱。</h1><h1>现在,这个已经被人另眼相看的女人竟然当街丢人现眼的煮清水。这在人们看来,即便不是疯了也是傻了。</h1><h1><br /></h1><h1>我羞愧不已、疲惫不堪的母亲几度回首求告睡眼惺忪的李昌平:</h1><h1>"伯伯啊,锅里没东西,不煮了吧。"</h1><h1>"煮,加大火煮!"李昌平几度都都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否定求告。</h1><h1><br /></h1><h1>一时间,人们竟像看西洋镜那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里三层、外三层,一面议论着疯子似的叔侄两人,一面嘤嘤嗡嗡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叽叽咕咕翻腾雾气的清水。</h1><h1>……</h1><h1>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已经昏昏欲睡的老人,此时正躺在街边的竹椅上,通过惺忪睡眼小小的夹缝,冷静而又凄楚的看着眼前这样的纷纷和扰扰。</h1><h1><br /></h1><h1>很久以前,从东街的那一头,曾经向这里走来一位毕业于省城新式学校的青年。他一身布鞋长衫,精心编结的发辫在清水江吹来的微风里像田间的禾苗那样在脑后优美的舞动 ……</h1><h1>那时候,也是这街面,也是在这街口,也是在这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年轻人带着省城赐给他的知识与幻想,深情的寄望过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 </h1><h1>……</h1><h1>这是李昌平看着汗流浃背的侄女时,突然引发的对于自身的、十分久远的记忆。</h1><h1><br /></h1><h1>前些时日,每当文工队要在县政府门前演出时,他总要催促老伴:</h1><h1>"快点做饭,早吃了去占好位置。"</h1><h1>他会急切盼着开场锣鼓队的奏响,然后便痴迷于台上的喧哗与热闹。看到高兴处,甚至还像年轻人那样拍手大叫:</h1><h1>"好啊,好啊,再来一个!"</h1><h1><br /></h1><h1>每当这样的时候,眼前的景象都会撩起他过去的记忆。侄女在舞台上的一举手一投足既让他感到隐隐的骄傲,同时也让他一次次的看到了自己的当年。他理解侄女对于新生活的热爱,正如他当年站在丁字口那样。有期盼的梦总是那样的美好 ……</h1><h1><br /></h1><h1>他曾欣喜的看到侄女在无情的变故中重塑起来的梦。这使他曾经有过的负罪感得以渐渐的释怀。可顷刻间,这个重新燃起的梦,显然因为突发的变故又飞灰湮灭了。</h1><h1>清平镇这块土地总是留给他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悲怆、太多的炎凉。这许多的"太多"中,许许多多都已随着逝去的岁月淡去和远去,唯独眼前这团团烟雾撩起的回忆,让他在极度的失望中几度泪眼迷离。</h1><h1>那个名叫刘云琦的男人,竟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了他一生最后的梦想。</h1><h1><br /></h1><h1>毕生无儿无女的李昌平在缭绕的烟雾里忆起年少的李玉茹。</h1><h1>那时候,他从已是孤儿寡母的张泽惠家接来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时,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h1><h1>"喜欢读书不?"</h1><h1>李玉茹曾经毫不含糊的说过:</h1><h1>"当然喜欢。"</h1><h1><br /></h1><h1>从那时起,快要步入晚年的李昌平便开始将自己平生所有的失落,重新一点点地注入这个鲜活的载体。他要在侄女身上重新点燃自己当年的希望。</h1><h1>熟料在倾尽心力后,那来自竹林的尖叫让这两代人的梦就这样瞬间破碎了 ……</h1><h1>他曾曉幸的以为婚姻纽带能够修复这样的破碎,可是,一次又一次变故显然已让这样的破碎变得千疮百孔,难以修复。</h1><h1>……</h1><h1>现在,眼隙间的嘤嘤嗡嗡令他在凄楚的回忆中掺杂着怪异的满足和骄傲。他要在自己一手泡制的这种嘤嘤嗡嗡间,像疯子一样,用煮干一锅清水的举动,向尽量多的清平镇人告白一个不为他们知晓的事实。</h1><h1>这是他几天来所有谋划的期盼。现在,他的目的就要实现了。</h1><h1>他要在烟熏火燎的尽处拯救自己的侄女。同时他也知道,这烟熏火燎的尽处,同样也会间接的拯救一个自己切齿痛恨的、不愿拯救的男人。</h1><h1>此时的嘤嘤嗡嗡间,谁能理解他这个七旬老人内心的复杂苦痛呢?</h1><h1><br /></h1><h1>可是,这个丝丝呼呼着的严重哮喘的李昌平,在那个烟熏火燎的下午没能看到自己最终的拯救。</h1><h1>七月的晴空同样像眼前的炉火那样,无情的炙烤着这个已过七旬的老人。在一阵阵的嘤嘤嗡嗡间,苦痛的回忆让他眯缝着的眼突然看到白日的晴空里许多星星在闪耀,随后便感到自己轻飘飘的坠入了莽莽无沿的雾海 ……</h1><h1><br /></h1><h1>那时候,这位老人遍布皱纹的眼角滚下了浑浊的泪。他开始用十分微弱的声音一遍遍呼唤:</h1><h1>"二姑娘 …… 二姑娘 …… 二姑娘 …… "</h1><h1><br /></h1><h1>这一遍遍的呼唤被嘤嘤嗡嗡无情的遮盖着。</h1><h1>人们正被渐煮渐干的清水出现厚实的白色沉淀而惊讶, 嘤嘤嗡嗡间不断的夹杂着大惊小怪的议论或惊叫。</h1><h1>谁也没注意到沐浴在残阳余晖里的老人簌簌滚落的眼泪,更没有注意到那油亮的拐杖正从老人瘦骨嶙峋的手中渐渐的滑落。</h1><h1><br /></h1><h1>李昌在人世间的那声最后的呼唤,哽在了丝丝作响的浓痰里。</h1><h1>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映着霞光的李玉茹,呼喊出裹夹在丝丝声里含混不清的:</h1><h1>"啊 …… 离啊 …… 离 …… 离 …… " <br /></h1><h1><br /></h1><h1><br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