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风景——渭头河梧桐树

峪头河

古往今来，诸多的文人墨客写梅颂菊，绘柳描竹，把个大千世界点划得鸟语花香，如诗如歌。

　　宋人周敦颐不恤夸张地将莲誉为“花之君子”，爱莲之心谓之甚，崇莲之情谓之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佳句光灿华夏文史。

而矛盾先生从白杨树的看似粗狂、直蛮中诠释出其刚劲与伟岸，赞叹白杨树“用黄与绿主宰着黄土高原的景色”。

鲁迅先生写他后园墙外的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不吝重墨用明快、拟人的手法去描绘枣树做的那小粉红花的梦。就连六一公公的罗汉豆在他的笔下都是格外的清香诱人且熠熠生辉。

华章数篇尽，无人写梧桐。

人们似乎都淡漠了梧桐这个朴素而庞大的树种之存在。直至上世纪六十年代，从淄博市博山区崮山走出去的焦裕禄，带领河南兰考县人民治理风沙、盐碱，植下一片片桐树，不幸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穆青先生用一份真挚情感写下的那篇通讯文稿《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洋洋洒洒，感人至深，如巽雷般传遍华夏大地。焦裕禄的名字在一夜之间被国人所熟知。他墓前的那株桐树——焦桐，也深深地扎根在国人心中。

般源古镇肥沃厚实的土地，滋养出众多的奇花异草，叫得上名的足可达百余。随着斗转星移，沧桑轮回，那奇那异都已淡忘了，只有梧桐——这周身似乎充斥着土气、傻气的树种，却深深地扎根于般源的黑土地上，得天地之灵气，汲日月之精华，一代代地繁衍生息。在群山环抱、泉水丰饶的般源古镇，或宅院、闲园，或崖畔、山坳，或曲径通幽处，或小桥流水旁，随处可见它山东汉子般的身影，枝枝叶叶中包含着般源人的醇厚乡情，点缀着古镇的自然生态之美。那年，在鹰鸽崖峪口的王山脚下，竟稆生出一株长有轮生叶序的梧桐。这让见惯了对生叶序梧桐的乡亲们来说，无异于欧洲人当年发现新大陆时的激奋与惊喜。

乡亲们喜爱梧桐，更钟爱于它的生性顽强和对生存条件的不奢。无论谁，随意植一桐条于土崖、峁前，或不经意间埋一桐根于沟边、溪畔，它都会悄悄地生根，发芽，只需十几年的光景，即出落成须仰视才见的参天大树，继而根再萌枝，枝又生根。再来看时，早已是绿薇青绽，雏林茂矣。其性志之刚毅，躯干之挺拔，让搭肩绕膝、趋炎附势之草蔓族类黯然失色，令嗜喜嗟来之食，唯靠人之施舍方能生出几分妖艳的盆中之物凄戚难已。但梧桐的情感世界却也含英咀华，嵩目时艰。当朔寒骤至，霜潮染过时，它那颇显粗实的叶柄便摇着团叶姗然而落，另将蓬发之力悄然蕴聚，静候开岁之风。当有人有意或无意间划破它的肌肤时，伤口处便聚起一汪清莹的树液。那仿佛是它的泪。

　　梧桐木的质地细腻且浑实，娇而不媚，柔中有刚。人们多用来做橱柜、餐桌、长条凳，盖新房则用来做檩条、椽子、门窗，可谓中规中矩，落落大方。尤其是用大漆饰成的八仙桌、长条凳，轻便耐用，溢满喜庆色彩。乡亲们操办婚庆喜宴大都互借一用，迎官客，坐时辰，大吉大利，顺顺当当，红红的气色占尽乡间风流。它不只进入寻常百姓家，亦可登得大雅之堂。城里的商号牌匾、厅灯幌子，豪宅中的挑山几、屏风、博古架，到处都有它的身影。经老艺人精雕细琢的凤凰牡丹、麒麟送子、喜鹊叫梅等图案活灵活现，给人以吉祥之感和和谐之美的享受，有的流传几代仍不失本色。

般源观梧桐，自是一份绝美的感受。而观梧桐的佳期，当属春风荡漾时。

　　谷雨时节，清晨一觉醒来走出庭院，你会惊诧地发现，几乎在一夜之间，家家户户，胡同巷里，所有的梧桐都绽放开若粉若紫的花束，轻盈端庄的小喇叭花就在密实且伸张的枝柯间悠悠娑娑，似乎是对绚丽宜人的古镇春色倍感酣畅而在翩翩舞着。微风掠过，错落有致的花潮扑面而来，满目的艳丽，满园的芳香，令人兴致盎然，心旷神怡。那年春，有感于梧桐花的秀丽可人，即兴吟成几句，愧献与书友正之：

百舍溢嫣香，

万树竟奇葩。

春晓谁独领？

尤是梧桐花。

粉紫两相宜，

娉婷四时佳。

艳色尚荣华，

恍然已半夏。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古人蒋捷的一阕《虞美人·听雨》曾使多少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或倾倒，或困惑、或惆怅，或扼腕长叹。而在般源静听雨打梧桐，亦不失为古镇一景。

夏雨欲来时，天空凝成阴沉沉的一色，仿佛欲从无限高处直扣下来，给人以沉甸甸的压抑感。空气及宇宙间的一切都似凝固了一般，炙热炙热的。燥耳的蝉鸣也没了踪影。只在一刹那间，风起了，雨来了，先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急促的犹如千军疾行般的“沙沙”声，大雨随即潮声般哗啦啦地扬起，满世界的水花与雾嶂。梧桐高昂的身躯就在如倾如注的雨中挺立着，刚劲的枝桠尽情舒展，绝无丝毫的娇媚与做作。就连偌大的团叶也似目光炯炯，神采熠熠的样子。这是一种不惧强势的志向与情愫，这是敦厚、朴实个性的固守与彰显。雨势时而急，时而缓，如战马之驰骋，鼓乐之铿锵，如江河之水在聚涛翻卷，也似N个声部协力演奏出的生命奏鸣曲。其声也壮，其色也灿。身临其境，如梦如幻，如诗如歌，自是别有一番感悟在胸臆间酣荡。

　　梧桐树，贫洁之树，清雅之树，庄户人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