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折多无故人

张弛

　　向往西藏，没有什么原因。

盘恒很久，决定将稻城亚丁作为西藏之行的前站。一则小试传说中的318，再则缓冲一下恼人的高原反应。

原计划一辆车，然后再约两三个同伴，随走随停，慢行川藏线，终点是亚丁，目的地在沿途。

一直反感跟团，也不愿太多人同行。因为，我想象中的旅行应该是闲适的、自由的，率真的、挚朴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肆无忌惮、个性张扬，风景和诗，都在路上。

然而在部落里发布消息后，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同伴。朋友建议通过同城群召集，初次远行，多点同伴多点照应。没想到在朋友的张罗下，短短几天，竟汇集到了三辆车、十四个人。同时，为多看些景点，还商定了一条星夜兼程的旅行计划。

临出发前，出差去了一趟北方，身体适应不了强烈的温差变化，竟发起烧来。带病出行，可是高原大忌，怎么办？想着已经安排好的行程和搭车同行的伙伴，我还是毅然决定---西出折多。

去往稻城路上，需要翻越五六座海拔超过4000米的高山，折多山是川藏线的第一座高山。折多往西，群山叠嶂、云雾缭绕、莽莽苍苍……

然而由于行程安排太紧，这些高山多半在夜间经过。我们就象是匆忙的赶路人，在夜幕下穿山越水，直奔稻城。

　　路过剪子弯山的时候，正值中午，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太阳就象一个大火盆，仿佛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在山顶，我们邂逅了一群正在吃烤玉米的藏民。曾经听说过许多关于外地游客进入草地或在草坪拍照，都会被当地藏民勒取费用的传闻。然而，当我小心翼翼地向他们问好时，其中一位藏族大哥，竟将手中的玉米棒子对折，把最大的那一半塞到了我的手里，还爽快地摆着各种poss和我合影。

也许太寒冷的原因，玉米粒又冷又硬，也没了那种碳火烤炙下特有的香味，然而当我把它分享给同车的伙伴时，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十分惊喜，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在这海拔四千六百多米，烈日映照下依然寒风凛冽的剪子弯山头，这半截冷硬的烤玉米，竟给了我莫名的温暖和感动。

　　稻城亚丁因仙乃日（6032M）、央迈勇(5958M)、夏诺多吉（5958M）三座神山而蛮声海内外，游客中心设立在稻城县香格里拉镇，距离亚丁景区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

尽管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一路上红景天、西洋参、阿司匹林、头痛粉不断，抵达香格里拉镇时，我还是病倒了。在亚丁景区，坐在古老的高尔寺前，仰望静静伫立的仙乃日神山，不到十五分钟，我便黯然决定独自返回香格里拉镇。

　　回到香格里拉镇，首先为同伴们找寻到了晚上宿营的地方。那是一个简陋的藏式小院，房东大哥同意我们在屋顶搭账蓬，还提供晚餐。然后我去了镇上唯一的医院---中藏医院。

"39. 7℃"，看着我递过去的体温计，一脸花白胡子的老藏医一脸严肃地说："咳得这么厉害，严重缺氧，怎么不早看医生，肺气肿可是要命的！"

接下来，又是打针，又是输液，在医院折腾了六个多小时，返回住处时，已经快凌晨了。客厅里藏式长桌上残羹剩菜一片狼藉，为我留下的盒饭已没有了温度，就着开水扒拉两口在嘴里，满是酸涩。

还有几个没睡的同伴围坐在桌边，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听说他们算账了，有几个同伴为住宿、吃饭和沿途花费的事争吵了起来，决定明天不再搭伴，分开出行。

我和同车的伙伴固执地决定返程。

也许，出行伊始，我就该已知道，这只是一个观景团，这一路，已没有了我想要的诗和远方。

　　我们居住的小院四周码放了很多石块和木材，房东大哥告诉我，他正在打算扩建房子，计划冬天动工。亚丁冬天太寒冷，没有游客，当地居民便利用这段时间搞修建。

临行前，和房东一家合影，房东老爷爷手握佛珠站在中间。房东大哥告诉我，爷爷已经78岁了。我突然想起昨夜为我带路找厕所时，月光下那张慈祥的脸，依稀记得他披着棉袄，绕过房屋外长长的土坝，细心嘱咐我院坝左边是牛舍，右边是猪篱，旁边还拴着条狗……

那时我只顾自己轻松，没想到他这么高龄。我突然有些不安，又感觉稻城清晨的阳光刹那间竟是这般的温暖！

　　返程的时候，车开得很慢，一路走走停停。

在世界高城理塘，我们吟着仓央嘉措的诗句膜拜了七世达赖喇嘛出生地仁康古屋，瞻仰了辉煌的长青春科尔寺；在塔公草原，在闪着银光高耸入云的雪山下，我们以三十码的时速，倘佯在连绵起伏的草地间，和着汽车音响以最高音量播放着的音乐，肆无忌掸地狂吼着自己喜爱的歌曲……

那一刻，我仿佛找到了自己。

　　远远地，折多遥遥在望。折多过后，是家乡。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折多无故人。然而一路走来，我看到的却是，陌生的温情，和熟悉的冷漠！

这，就是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