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xfq-d

<h3 align="left"><b>作者:朱开云</b></h3> <h3><b><font color="#010101">  老了!九十岁。不论酸甜苦辣,一定要讲出来,记下来,不然迟了。<br></font></b><b><font color="#010101"> 六十岁以前,我只是忙于工作,没有想到过什么人生,离休后的十年,也是日食三餐,闲读书报,百事不管,家务事自有她(我的老伴许佩芳)料理。<br></font></b><b><font color="#010101">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七十一岁那年,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我们。<br></font></b><b><font color="#010101"> 这一打击,使我如梦初醒,孤独的我,才想到了人生,回忆着一切。<br></font></b><b><font color="#010101"> 似乎才发觉了解她,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宽容、贤惠、美丽。她默默地忍受着人生中的悲伤、劳累、痛苦,而不作一声,几十年如一日。</font></b></h3> <h3><b>  我们是小学同学。51年结婚,结婚后几天,我就回工作单位,望城县税务局去了,我们工资微薄,生活艰难,生育第三个女儿后,为减轻负担,我瞒着她独自去中心医院做了结扎手术,她知道后,很高兴。</b></h3><h3><b> 我常年工作外地,数年不归,她总是挤出时间,前来看我,在我工作单位,住上两天就走了,特别是我下放农村时期,她跋山涉水的寻到攸县黄土岭××公社,半山大队我寄住的贫农家,吃了两天红薯丝拌饭,就走了。至今印象深刻,这份深情,今日体会更深。</b></h3><h3><b> 农村生活艰苦,孤寂的我,花了五十元钱买了别人的一台收音机,当月无钱寄回,她却在家无米为炊,借债度日,三个小孩跟着受苦。岳父去世,我在农村也无路费回家,更别说寄钱了,丧事全靠她料理,她没有埋怨。她为人忠厚,慈悲为怀,有求必应。凡是要饭讨吃的,有困难找她帮忙的,总不会落空。</b></h3> <h3><b>  她乐于助人,在湘潭师专搞传达工作时,一位女教师临产住院,家里人未到,她知道后,主动地连夜送去临产必需品,还亲手制作了小孩衣物等件送去,直到其家人赶到。</b><br></h3><h3><b> 我同她也有过矛盾,那是关于集邮。她师专搞传达收发多年,每日邮件不少,好的邮票,她都收留下来,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时期,我发现好多文革邮票,有毛主席穿长袍挟雨伞到安源的,有林彪头像的,有祖国山河一片红的,还有整套的各种各样,特别是有一张珍贵的大清龙票,该票中间一条盘龙,四角上四个正楷字大清龙票,历史悠久。我见邮票不少,便把它粘贴在我参加省先进工作者发的日记本上以留作纪念。当时并不知道其具有价值。文化大革命结束若干年后,集邮升值,那些邮票可值几十万上百万。我久寻不着那本集邮册,她说:那本集邮册一位女同学看后索要,她就送给她了。我很生气,埋怨她,不该送与别人,她说又不是我集的,而是她集的。无奈,我只好苦笑而已,命里无时莫强求。文革中,她也受过屈辱,造反派连一个小小传达都不肯放过:当时我在湘潭专署工作,一天回家时,见师专传达室大门上贴着一张大字报,上写“韶大保,守门狗,打你不死”。那时师专改韶山大学,韶大保就是指她,我心知不妙。果然,她被造反派抓去游街、跪毛主席像了,好久才放回来,家中也被洗劫翻乱,以后就躲到我专署的住处了。</b></h3> <h3><b>  她为人正直,公私分明,作风正派:</b></h3><h3><b> 过去苦日子时期,我在专署管两百人的大食堂,按定量吃饭,家中缺米少油,从不沾公家半点光。我也同样得了缺乏营养的水肿病,皮肤一按一个洞。</b></h3><h3><b> 在湘潭地区化工局建局初期,我从农村调回,当时人手少,我兼管采购、保管、出纳、会计、总务,无人验收监督。那几年一人独揽财经大权,如果要贪污挪用,最为方便,且不易察觉,她却从不劝我走歪门邪道,化公为私,从不拿取公家半点物资。</b></h3><h3><b> 我们在几十年前即已达到了现今党对党员干部的要求不能腐、不想腐、不敢腐的标准了。这得力于她的正直无私,高度觉悟的影响攸关,也成为了我毕生的骄傲。</b></h3> <h3><b>  劳累与伤心:</b></h3><h3><b> 她之所以得心脏病,一是因为劳累过度,二是连续伤心。传达工作,电话总机转接,时间不分日夜,除辛苦的工作外,还要搞我们六个人的家务(包括她母亲寄居)够辛苦了。女儿大了,结婚生子,都是在家操办,男方那时没有房屋,住在我家,增加了人口,加重了她的负担,她曾经说过:“带工资,当保姆”。年年月月,可见她的辛劳程度了。</b></h3><h3><b> 而今,我请的保姆,还只是为我一个人操作哩,家务少,而且还有工资。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她如果享受到我今天的清闲生活,哪怕是一天,我也心安。</b></h3><h3><b> 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她母亲的去世,二女婿的去世,侄儿的被害,三女儿的离婚,接二连三的事故,刺痛了她的心,她也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没有哭,只有一次哭了,那次是二女婿逝世后,送祭轴布置灵堂急用,时值大雨,交通不便,那时连人力跑跑车都没有,路又较远。恰巧机关里一小汽车只坐一个人,要路过那里,她想顺便搭车去,司机刁难要她去请示领导,她奔上三楼办公室,领导满口同意了,又奔下三楼来搭车,空了,司机却背信弃义地把车提早开走了,没有等她,欺骗了她,她气哭了,我那时没有在家,事后,我把那司机教训了一顿,太冒良心,还是个共产党员呢。</b></h3><h3><b> 我50岁时,由于过去下放农村时,住的贫困户,真的贫困,餐餐红薯丝拌饭,全家四口人,饭菜不多,每见剩饭不多了,我就自觉放下碗筷,留给她们,餐餐如此,天天挨饿,一年多得了胃溃疡病,调回湘潭后,不久胃穿孔,被急送中心医院抢救,动大手术,胃大部份切除。她在手术室外焦急地守候了一晚,当时物资缺乏,买不到肉,幸亏原来专署食堂的老炊事员从招待所给我弄到了几斤肉送到化工局给我营养,这份情意,至今还记得。出院后,我在宁乡灰汤疗养院疗养,一天我独自坐在塘边上,盘点我的积蓄只有200元,我想如果我死了,她们大小怎么生活?后来几年,我尽量节省积蓄。在她七十一岁病发前,我告诉她,我们有4万元存款了,她说你和三个女儿一个一万元,她可能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行了,说出这遗言似的话语,竟成了不久的谶言。今日回想,钱在银行,只不过是个数字,她手里无钱,便有无钱的感觉,我何不取出几千一万,放在她手里去使用,不必扣得紧紧的,那么她也许高兴吧,后悔也迟了。最后,按照她的嘱托,把钱分了,我认为这是她的遗产。现在女儿自立了,生活普遍好了,存款也多了,不愁衣食且有余,请了个保姆照料,享受的只有我,可惜没有她。</b></h3> <h3><b>  她七十一岁那年,即1997年1月11日清晨,心脏病发作,送中心医院,在她病榻前与她闲聊中,她谈到第一次也是在这里住院,这是第二次了。我本想安慰她不会再有第三次了,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不吉利,没有说出来。谁知真的是没有第三次了。</b></h3><h3><b> 当抢救中,最令我伤心后悔的一幕是:几个抢救医生在她床边围住,我和家人在外层,不能近前,当一位医生刚离开,我立即挤到床前,她意识到我来了,原来丝毫不动的手,竟费力地缓缓抬起,意欲和我握手,我却考虑是否会影响抢救,影响心电图观察,不过几秒钟那个医生又回来了,我只好让开,错过了这个握手的机会,辜负了她,事后想,如果握了手,她一兴奋,堵塞的心肌梗塞或许又会畅通了呢?唉!佩芳,我是无意的,不会怪我吗?当天夜晚,十一点钟,她永远离开了我和三个女儿。我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紧闭双眼,容颜如生,我忍不住上前吻了她一下,最后告别。活生生的进来就这么没了。</b></h3><h3><b> 她一辈子付出的劳累心血无法衡量,我照顾她的却很少很少,离去匆匆,没有享受到一点回报,回顾人生,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与内疚。20年来,梦魂萦绕,我夜夜失眠。</b></h3><h3><b> 在她第一次心脏病出院后,我盘算着要买只金戒指送她,还要为她做次寿,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寿,我们结婚时,她戴的金戒指,是我妈妈借别人的,婚后,她取下归还妈妈了。她七十岁时做到了,略微减轻了我一点负疚。</b></h3> <h3><b>  今年我的九十寿诞:</b></h3><h3><b>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亲人们,大团聚在一起,欢声笑语,挤满了我的小房子,哄抢着我的书画作品,气氛热烈,前所未有。当亲人们告别时,我突然想到如果她在人世,参加九十大寿这个聚会,看到这个场景,该会多么的高兴。一想到她,人去楼空,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直流,话也说不出了。从小带亲了的外孙女周婵同样思念外婆。在另一间房内痛哭,客人们见此,可能莫名其妙。</b></h3><h3><br></h3> <h3><b>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宋朝女词人李清照丧夫后的怀念诗词,正是我和外孙女当时的真实写照。<br>  人生如梦,我无法唤醒她,挽回她,只有痛苦的,深切的怀念她,直到我生命的终结。<br> <br> 2017年2月18日</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