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在大雪纷飞的夜晚

宋飞龙

　　 摄影:宋飞龙 文字:宋飞龙

孤独的灵魂，游荡于南国异乡，每每夜晚克制不住对草原的思念，以至于都市中听到一丝乡音则变的如此敏感。

    

经不起二姐的几次三番唠叨。我没来的及与自己商量，一早，上了飞机，又下了汽车，谢绝了常栋和海春的县城老友的挽留，顾不上喘息，大踏步挺进四十公里，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我终于踏上了家乡的这片热土。

草原的风雪，是如此真实而又虚幻，近处的亲人如漫天飞絮飘入梦境。想家的念头，在星星的余晖下，独自私奔起舞。心中想起放不下梦想而漂泊的孩子，与我今天一样，抛弃名利，最美的心情，还是半夜中匆匆归家的脚步。 

故土不肥，土豆莜面，但她经常让我梦绕魂牵；乡音不美，生僻拗口，但她经常让我听觉敏感；家乡不名，大漠黄土，但她每每让我午夜失眠。

从我离开至返回，从我回归到离开，弹指一挥间，不及回望，白鬓华生，竟有五年的岁月.

一个人活着的证据，在于被亲人频繁的呼唤；一个村延续的理由，在于被游子经常的挂牵。村庄的角落寿命有多长，你的回忆就能延伸多远……！

绕过匍匐的大山沟，翻过爬窝的二胖沟，穿过孤独的水泉沟。沟连沟，盘踞了我辛酸的童年；山接山，丈量了我迫切的思念。

耳边突然响起一首歌: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行囊空空。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那故乡的路和故乡的景，为我抚平创伤。

恍惚中，跌跌撞撞地终于摸到了养育我的村口:黑家沟！一片低矮的泥土房在雪夜中若隐若现。瑟瑟的寒风中，只有几声孤凄的狗叫划破夜空，显得死一般的沉寂。

似乎被大雪催眠似的，山村早已沉沉睡去，乱七乱八的房子，夜色中黑漆漆的一片。

不知谁家孩子的破衣服斜挂在树梢上，被西北风冻得“呜呜”直吹口哨；路边的白杨林里不时发出猫头鹰诡异的笑声，让人琢磨不透。被牛羊踩出来的小路，把本已破败不堪的村庄分割成俩半，像一盘没有下完的残棋，歪歪斜斜的自然而凌乱。

“近乡情更怯”。矗立于村口，是兴奋？是感叹？还是触目伤怀？竟然徒然混淆不清；童年的往事，如风如雪如丝俱涌心头。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迎面扑来的风雪，一点灯光先是移动，又似摇摇坠坠掉下去，尔后微弱亮起来。一声苍老而曾经熟悉的狗叫，接着是一阵人声的骚动。“二小，二小”……二姐急切欢欣地呼唤着我的乳名跑出来。一个拥抱，一阵沉默，一声长叹，一串热泪迫不及待地洒在这片久违的院落。

稍许，低眉细看，泥土房已经破败不堪，大火炕年久失修也隆起了S形波浪；二姐那布满皱纹的脸颊越老越凸显出“老娘"的模样；二姐夫黑红色的脸膛仿佛还在诉说着“山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的大集体岁月。

西厢房里的粮仓上，堆满了收获的南瓜和玉米。细细翻腾，还有我童年留下的许多破旧的课本和一双步鞋。

 几个邻居，也被狗惊醒赶来了，他们用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我不放，向我问长问短，又问寒问暖。从和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几年土贫天旱，又遇国家围封转移政策，一家四口辛苦劳作一年才勉强收入一千多元；年青力壮的都出外打工去了，仅剩老弱病残的。我不由庆幸自己当初的努力和选择；我也在感慨中替老乡们忧愁。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烟熏火炝中，菜上来了，一盘白菜粉条，俩颗鸭蛋，一壶浊酒。听着乡亲们的唠叨，再没有比这更丰盛的了。不知是谁按响了阎维文的“母亲”，亲人们不由而同地拥抱着唱了起来。许是对母亲深深的怀念，抑或是亲人之聚触动了我多年坚强的心弦，我的泪再一次洒在乡亲们浓浓的推杯换盏中。

初一晨曦，我早早背了一捆柴禾，二姐陪着我，山坳里的积雪很深，一直掩到漆盖。家里那只老狗也艰难的滚着雪怯怯地随着我们。爷爷奶奶和父母坟头已被积雪淹没，顺着鹧鸪的爪印望去，只有坟头上一支狗尾草在风中孤独地发抖。

纸钱，燃烧着我的思念与愧疚，灰烬似精灵般地跳跃着，被火融化的雪水如我之泪水一样无所顾忌地畅流着。

人间生死隔阴阳，自悲伤，永难忘。 父母情长，不再唤儿郎。 憾事遗留多少件，甜酸辣，内心尝。 短短母爱梦中忆，雪荒地，独凄凉”。

“啊呀、啊呀”……… 一群黑鸦突然叫着从坟头上低低地掠过，似乎在嘲笑我这个游子的不孝。

初五启程，家人紧拖着我的手，唠唠叨叨，千万叮嘱，送我走向村口。雪地踩出一个个依依不舍的脚印。

我恁是劝回了送行我的亲人，一狠心大踏步地裹进风雪中。不知走了多久，蓦然回首，那只陪伴了我十五年的老狗还伫立在雪圪梁上，呆呆的望着我，一刻也肯回头，我突然泪如雨下……

作者自评:

这个世界，能留住人的不是房屋，能带走人的不是道路。岁月无法伸出一只手，替我抓住过往的云。如果一切还能重新拾捡回来，我要点燃它，放到心里，一辈子不忘回家的路。

[作者同学笔语]

故乡的家，给了我永久的奋斗勇气。是的，这也是我的家，如洗的碧空，厚积的荒草，低矮的土房子……更像一部史书，伴随着悠扬的牧笛，放飞了她的孩子。归来，物是人非，花未开。

最忠实的，依旧是近处的犬吠和百灵合鸣，还有那笔直的地平线，伸向我的瞭望空间…

高中同学：黄永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