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 绝密航程

高进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一九八〇年五月十八日,我国向太平洋海域成功发射了运载火箭,成为拥有洲际弹道导弹的强国。</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非常幸运的是,本人当年作为海上编队的五千名成员之一,全程参与了此次任务,且至今记忆犹新。</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任务胜利结束后,我们都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守口如瓶。直到三十年后的二〇一〇年被告知,该任务已于二〇〇九年宣布解密。</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参与此项任务,在船上共一百零七天。我记了日记,流水账而已。那个年代没有照相机,即使有也不许拍照。我只能用拙笔在小本子上“乱写乱画”。近日翻看,旧情复燃,愿将此段“密闻”与各位亲朋分享之!</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所工作的“向阳红五号船”是海军第一艘远洋调查船;约一万四千吨;七十年代初由周总理批准组建;其组建的主要目的就是“为运载火箭准备海上靶场”。从一九七六年开始,已连续四次进入太平洋的广阔水域进行多学科调查并最终选定了靶场位置。和海上编队的其他船只不同,唯有它是经历过太平洋风浪洗礼的。所以理所当然地担任了海上编队的指挥船。 </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再说一下我的工作:我于一九七五年就读于大连海运学院的船舶无线电导航专业。毕业后分到国家海洋局南海分局,从事无线电导航设备的安装与维修工作。此次出海是参加船上卫星导航仪的值班。总之,我就是一名值班员,一颗小小螺丝钉。</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我们的绝密航程从广州起航开始,那是一九八〇年的三月五日。尽管这是国家级的特别重大任务,但因为严格保密的原因,只有单位的几名领导前往码头送行,十分低调。</h1><p class="ql-block"><br></p> <h1>  送行的场面就这么简单,我保证没有少画一人一车……</h1><h1><br></h1><h1> 我的两位搭档是缪文波军士长和战士郭军。卫导室负责人缪君来自“红太阳升起的地方”,而小郭则是蒋委员长老乡,二人“国共合作”十分愉快。于是我这个“第三者”也赶紧宣称乃张学良之同乡,愿与二位“共商国是”。</h1><h1> 第二天夜间,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后,我船以备战状态进入台湾海峡。次日清晨驶出海峡,在浓雾中以“前进一”的航速缓缓前行。</h1><h1> 这天的早餐是肉包子,于是:</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三八节”凌晨五点,我船于漫天大雾中抵达上海吴淞口抛锚。这里远离市区,但勉强可以看到雪花飞舞、伴音嘈杂的电视节目。当天周六,晚饭后,这群准备去闯荡太平洋的小伙子们,挤在餐厅里观看美国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h1><h1> 抛锚两天后的三月十日,我们这艘指挥船没有迎来指挥官,却迎来了指挥官手下的“瞎参谋烂干事”若干……“螺丝钉”们基本上都“目无领导”,只关心带来了什么电影片?当意外得知不仅有电影片,还有一些录像带时,大家的心情比见到指挥官要高兴的多。</h1><h1> 三月十三日,每人发了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杯子,杯身印有“五八〇一纪念”(“五八〇”是本次任务的代号)。其中一部分错印为“五八〇一部队”,真是马大一个哈。</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接下来的几天很无聊,星期天也是“原地休息”。大家都想转转大上海,可惜啊……</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三月十九日十二时,终于起航了。从国防科委江阴基地驶出的“远望1号”和“远望2号”相继从我船弦侧通过,其通体白色,两万多吨级,船型称得上美观,但稍显拥挤......</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nbsp;&nbsp;&nbsp;我船跟在两艘远望号之后,一路北上,于第二天(二十日)下午进入青岛港。刚一进港,就看到一艘远洋救捞船 J302,在它的后甲板,两架“超黄蜂”直升机正在轮番进行着舰训练,这就是刚组建的我国第一支舰载机部队。港内还有多艘参加海上编队的其他舰船,我的眼睛顿时一阵忙乱……</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当晚宣布了一条好消息:明天上下午分两批上岸游览,大家都很高兴!尤其缪军士长最为兴奋:离广州前,缪君深陷热恋,出海后思念万千,一有空闲便构思情书。据小郭同志细作:其情书的长度已经明显超过了哈达……现在终于有机会上岸“敬献哈达”,缪君的心情绝对是“金珠玛米牙古都”。我和小郭同志也给爹妈写了信,报个平安即可。嘿嘿:没有女友,便没有牵挂。</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二十二日,油船水船冷藏船轮番给我船补给,我们都去当搬运工。昨天刚刚“敬献哈达”的缪君心中余波荡漾,一个不留神,一根晶莹剔透的鱼刺,准确无误地扎在了将来要戴戒指的部位,哈哈!“刺”有灵犀一点“痛”。</h1><p><br></p> <h3><br></h3><h1> 二十三日,各船纷纷起航,向北航行前往各自的“就位点”,准备“合练”。当晚,海面风平浪静,月光皎洁,抛锚后,我们美滋滋地在甲板上看电影《济南战役》。可惜,四盘胶片少了两盘,济南战役“提前结束”。</h1> <h1><br></h1><h1>  二十四日,“合练”第一阶段开始,包括我船在内的六艘担任测量任务的船只,以假设的火箭溅落点为中心,围成一个空心方框,各船通过卫星定位(我就干这个)确定本船的经纬度,并用雷达测量出火箭溅落时激起的巨大水柱之距离和方位,即可得到落点的经纬度。当然,训练并不发射导弹,而是由轰炸机投放炸弹来产生水柱。 一天“合练”两次,上下午各一次。</h1><h1> 我所在的卫星导航室和其他几个重要岗位,都配有一部野战电话,以便集中下达指令和通话。这项训练是重中之重,连续干了好几天。其间还发生了一段“不可思议”的插曲:</h1><h1> 有一天训练时,来自国防科委测量分队的一名测量员,在报告“火箭”落点经纬度时,竟将零点七八分,报成零分七十八秒,而同样来自国防科委的指挥长居然没有听出破绽,其他部门也都没有反应。很快,那名测量员又开始复述一遍。</h1><h1> 我不得不从中插话:“报告,测量分队所报位置有误!”</h1><h1> 我刚说完,那名测量员就大声质问:“谁说不对?你是哪里?”紧接着传来了指挥长的声音:“刚才是哪个部门说位置不对?”</h1><h1> 我赶紧自报家门:“我是卫导室。经纬度的分和秒是六十进制,只会有零点七八分,不会有零分七十八秒。”</h1><h1> 指挥长听后,十分生气:“测量分队,你们听见了吗?还有问题吗?”</h1><h1> 明显泄了气的测量员赶紧回答“明白了!没有问题了!”</h1><h1> 指挥长又是一声令下:“那好,重新开始!”</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三月二十七日,进行了一次反潜训练,我船投放了一枚深水炸弹,震得整个船都抖了一抖。</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二十九日,进行“打捞数据舱”训练。这是第一阶段的最后一天。简单说明一下:运载火箭的飞行数据记录仪放在一个专门的舱内,临近落点时该舱与火箭主体分离,通过降落伞减速落在海面上,同时释放出海水染色剂并发射无线电信号,便于直升机发现和打捞。若数据舱落点靠近某船,则该船就近打捞。我们的训练就属于后者。</h1><h1> 训练开始,各船纷纷放下小艇,向模拟“数据舱”的大致方位驶去。我船放下三艘小艇,也争先恐后地开了出去……两小时后空手而归,“数据舱”被别的船抢先了。</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三艘小艇又被吊回甲板上,可是有一台吊机出了故障,无法将小艇完全复位,只得将其暂时悬挂在船舷之外。下午两点多,一艘护卫艇来给我船送海图(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海军的海图仓库要设在处于内地的山西侯马市?那两名送图的军官还是第一次看见大海)。护卫艇舱面上的十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那艘突出舷外的小艇,砰的一声,桅杆和小艇发生碰撞,桅杆上的雷达围栏严重变形,小艇也刮擦受损。唉!这最后一天真不顺利。</h1> <h1><br></h1><h1> 三月三十日凌晨五点,我船和另外五艘舰船起航返回青岛,下午五点半抵达港口锚地抛锚。</h1><p class="ql-block"><br></p><h1> 三月三十一日,我们这艘指挥船终于迎来了指挥员:总指挥刘道生,副总指挥杨国宇、傅继泽。三人均为海军副司令员。大领导一上船,立即开会。“螺丝钉”们则按部门包饺子,一个部门一个部门轮流下锅。我们是航海部门,五点多就开吃了……因为下半夜值班,我按时钻进被窝,刚躺下,广播响了:全船集合。和首长开了半天会的船长训话,宣布了很长一串注意事项。等他训话完毕,我就直接去值班了……</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 <h1>   四月一日凌晨五点半,拔锚起航,开始“合练”第二阶段:航渡演习。十七艘船分为:5801、5802、5803三个编队。5801编队由向阳红10号调查船和远洋拖轮T710组成;5802编队由我船、远望2号、救捞船J302、拖船T830、综合补给船X615、驱逐舰131、132、162共八艘组成;5803编队由远望1号、拖船J154、救捞船J506、补给船X950、驱逐舰106、107、108共七艘组成。这里集中了中国大型舰船的半数以上,接近二十万吨,除我船外,都是七十年代建造的新船,这历经十年磨出的一剑,即将在太平洋上亮出自己的首秀。</h1><h1> 中午时分,风和日丽。我们5802编队排成双列纵队,三艘驱逐舰和补给船是左纵队;我船和其余三艘是右纵队(下图右下角是我船)。甲板人员一律回到舱内,开始拍电影了。负责拍摄的是一艘猎潜艇和一架飞机,这些影像后来多次出现在电影电视上……</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适合拍电影的好天气只此一天。第二天四月二日,海上起雾了。航行经过大连市东南方的海洋岛时,岛上云雾缭绕,宛若仙境。</h1><h1> 四月三日刮起了大风,有点儿头晕,没有食欲了……到了下午,风浪更甚,以至于副总指挥傅继泽被折腾得心脏病发作。我船被迫退出训练,返回青岛。傅被海军医院的救护车接走了,我们则吃了一顿安稳的晚饭。三个小时后,又回到了大风大浪中,陆陆续续周围有人开始“反刍”了……我零点交班,根本不想吃夜餐,赶紧上床卧倒去了……</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四月四日,海况更差,零点三十分我船抛锚,我们继续开机值班,不过这与训练无关,只是监视是否走锚(船拖着锚漂移)。接下来的两三天,也是如此,还好对晕船慢慢有所适应,症状稍稍减轻。在这种难受的时候,我们只能穷开心:到餐厅吃饭时,我端着一碗饭和一碗汤,一摇三晃,好不容易安全到达桌旁,坐在旁边的小郭假装“失手”将一个啤酒瓶盖掉进我的汤碗里,我只好又摇晃着回头,可再次回到桌边,发现饭碗里又被泼了很多酱油……</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七日,天气开始好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八日,编队返航,不过不是回青岛,而是回上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意外发现一只老鹰降落在上层甲板,于是返回住舱,取出私藏的武器——弹弓,悄悄接近,一击命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抓起疯狂挣扎的老鹰,安顿在烟囱房里,那是放杂物的一间大黑屋。老鹰一脱开我的手,马上缩进杂物中躲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凶猛。我立马转身,去厨房找肉……和我住同一舱室的航海兵小徐对老鹰喜欢地不得了,坚决要求由其喂养,别人不许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九日,在吴淞口抛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十日,天气晴好,在江面上看到了江豚,开了开眼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十二日,雷达班长小潘抓到了一只小鸟,用一个闲置的“锚球”当鸟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十三日,进入黄浦江,在沪东造船厂江段的八号水鼓系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由于小鸟拒绝进食,而老鹰又缺乏“生鲜”,于是开启“综合利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把小鸟从锚球里抓出来很困难,不过这难不倒“晕船经验”丰富的小徐,他把锚球高速旋转,小鸟终于眩晕不支,于是:</span></p> <h1><br></h1><h1>  四月十八日,前往海军411医院体检,和当兵体检差不多,但是多了一项“验血型”,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O”型血。</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四月二十六日,上岸参加“五八〇任务誓师大会”。有几位领导讲话,其中张爱萍将军和《南征北战》里国军将领讲的一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h1><h3><br></h3><h1> 今天下发“动员令”,人手一册。</h1> <h1><br></h1><h1>   四月二十七日,整个海上编队在长江口成一路纵队抛锚接受检阅,各船均挂“满旗”。上午八点半,一架双翼飞机在编队上空巡视拍摄。九点四十分,检阅舰131驱逐舰从右舷驶过,王震、耿飚、张爱萍等首长频频招手,王震将军向大家问好。</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四月二十八日,一早起航,驶往舟山群岛。舟山群岛岛屿星罗棋布,我船不断转向,“S”形航行。十九点,在锚地抛锚,近处还有另三艘船。其他船都被岛屿遮挡住了。几艘护卫艇像牧羊犬一样在周围巡逻,严禁其他船只靠近。</h1><h1> 四月二十九日下午,召开全船誓师大会,还拍了电影,正副总指挥轮番慷慨激昂......晚上会餐,刘总指挥简短致词,杨副总指挥更简短,就俩字儿:“干杯!”然后和大家一一碰杯。</h1><h1> 四月三十日,全天备航。下午水船最后一次补给了淡水,之后便开始了“淡水管制”。十七时,驶往集结海区抛锚。此时,海上编队有了变化:交通部广州救捞局从日本进口的远洋救助拖轮“德跃”号,途经上海往广州,“临时入伍”,成为第十八名成员,也是唯一的非军用船。现在,这支中国历史上仅次于郑和下西洋船队的庞大海上编队布满了海面,整装待发……</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r></h1><h1> 五月一日上午八时,全船集合,举行升国旗仪式并拍了电影。九时四十五分起航,“五八〇任务”正式开始。</h1><h1><br></h1><h1> 五月三日,美国海军的反潜巡逻机出现了,飞的很低,每次都是一个来回,分别从两舷拍照,持续约二十多分钟。</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我们5802编队是双列纵队,我船位于左纵队首位,看本纵队的船并不清楚,而欣赏右纵队并列的131、132、162驱逐舰,倒是既清楚又有趣:每当看见前方下雨时,甲板上就会出现一群穿着裤衩拿着脸盆的官兵,利用雨水洗澡。我船是经过改装的,最多可载水四千吨(一艘驱逐舰总吨位才三千六百吨),每天晚饭后有半个小时的洗澡供水,幸福指数相当高了……</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五月七日,首次在餐厅放录像。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过录像,于是餐厅里堆满了人,本人值班,自我安慰:不用受拥挤之苦了......</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五月八日十五时二十四分,我船于东经151度58分,越过赤道进入了南半球,按照国际惯例,鸣汽笛一长声。</h1><h1> 五月九日,美国飞机照例又来了,不同以往的是,它在我船前方航道上投下小型浮标,上面有一根半米多长的天线,我船通过时几乎擦着浮标(对安全无影响)。其用途不明,估计是侦听设备,用于侦测船下是否有潜艇......</h1><h1> 晚上二十三点(编队已跨越三个时区,北京时间为二十点),收听到新华社发布的公告。</h1> <p class="ql-block"><br></p><h1>   五月十一日,新西兰的侦察机也来了,和美国飞机是同一机型。前几天看到的日本飞机好像是鬼怪式战斗机,狗日的飞得很低,嗖一声就过去了。</h1><h1> 傍晚,出现了一艘澳大利亚驱逐舰,很客气地发来信号:“晚安”。</h1><h1> 五月十二日,经过整整十一天的航渡,今天清晨到达预定海域。苏联的侦察船和澳大利亚侦察机也闻风而至,原本空旷的海域此时热闹非凡。下面这几个家伙都是不请自来,最后那个“MONOWAI”号最难缠,简直就是不干胶。</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br></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又开始了“合练”。此处海域水很深,无法抛锚,船一直在漂泊状态,每天早上开训前,都要将船开回昨天的位置。现在卫星定位是唯一的保障(利用太阳等的天文定位误差偏大)。</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里涌浪很大,摇摆超过十五度,餐厅的地面又很滑,就餐时椅子经常滑动,就餐者洋相百出。更糟糕的是一直下雨,能见度低,这对打捞数据舱很不利。运载火箭加注液体燃料的程序是不可逆的,且加注后不能长时间等待。现在发射时间窗口取决于“海上末区”的气象条件。我船组建之初就专门设立了气象分队,设备齐全,预报人员也有多次海上预报的经验。但天气暂时没有转晴的迹象,只能等待。</h1><p><br></p><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五月十七日,一艘近万吨的外国考察船不顾我162驱逐舰的警告,一直开到距我船仅百余米的地方。</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船发出信号:“你已进入危险区。请你改变航向!”</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对方答:“这里是公海,我有航行的自由。”</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为防止对方过于接近,我船放下一条橡皮艇,横在对方船头,迫使对方停了下来。双方船员就像准备打架的公鸡一样,瞪大了斗鸡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对方。</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来船未挂国旗,但其烟囱上画了一只鸟,那是新西兰国鸟——几维鸟,船名是“MONOWAI”。对方的船员大都无上装,晒的黝黑,就像一排撕去了半截包装的大巧克力棒……过了一会儿,该船退到稍远处,三个家伙驾驶船尾的直升机升空,围着我船低飞,还向我们招手……</h1><p><br></p> <h1><br></h1><h1>   也就在这天晚上,气象分队做出了一个存在争议的重要预报:明日将是晴天,火箭可以发射。存在争议是因为预报员意见不统一(好像是四比四),而最后能够拍板,是因为分队长敢立军令状……</h1><h1> 预报作出后,晚上广播了动员令:明天将发射运载火箭,全体人员做好各项准备工作!</h1><h3><br></h3> <h1>  五月十八日晨,各船进入就位点,最内一圈是担负测量任务的六艘船(含我船),像和尚头顶上的六个点一样,围成一个日字形……最外层则是六艘驱逐舰。十四点(北京时间上午十点),“东风五”点火升空,甲板上早早聚集了一大群心中忐忑的观众,面向同一方向伸长了他们的鸭脖子……安静得出奇。电话中不断报出火箭的飞行经纬度,一切正常。等待了约三十分钟后,终于传来一声闷响:数据舱分离了。各船的小舢舨纷纷冲出去,不过还是直升机动作快,一会儿广播中传来喜讯:数据舱打捞成功;落点测量完成;任务圆满成功。全船顿时一片欢呼。几分钟后广播又响了:为庆祝任务成功,今晚会餐。全船又是一阵欢呼声,而且似乎比刚才的欢呼还要高出几个分贝......</h1><h1> 当晚的聚餐会上,大家都很高兴,两位总指挥更是乐不可支,频频举杯祝酒,还一桌一桌逐一碰杯……</h1>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弹头溅起的水柱高140多米</span></p><p class="ql-block"><br></p> <h1>  不过,远在祖国大陆的一幕我们没能看到,人民日报发了号外,立即遭到了“哄抢”……</h1> <h1><br></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五月二十一日,是第二枚火箭发射的日子。鉴于上次发射时,有两架美军直升机出现在落点现场(在我方打捞数据舱后,美方打了一桶有绿色染色剂的海水),此次为保万无一失,总指挥下令:两艘驱逐舰准备三十节以上的高速,到时候直奔落点,配合直升机抢捞数据舱。</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第二发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程序推迟两次才进入“三十分钟准备”,不祥之兆啊!果然,我们望眼欲穿的火箭没有按时到来,大家顿时大眼瞪小眼……</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阵难熬的等待后,从远望号传来了结果:火箭落点北纬1度,东经163度。而我们所在的预定落点是南纬7度,东经171度33分。两地相距千里,中间还隔着赤道……</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晚上开大会,鼓舞士气:坚守岗位,听候命令,准备迎接第三次发射!</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可惜当天夜里收到命令:任务结束,编队返航。</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五月二十二日晨,散布海面的各船驶向集结点,准备返航。下午三时,我第一编队十艘船,成双列纵队返航。那艘讨厌的新西兰船,居然插入两队之间,一路相送,在它的桅杆上挂着信号旗:“祝你返航顺利。”</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完成任务后的返航相对轻松,没有了各种训练,取消了“淡水管制”,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航行安全了。</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返航基本顺利,美、日等国的飞机还是照常来侦察,我们也习惯了,看都懒得看了……</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首长们很少开会了,他们的严肃程度与面部肌肉紧绷指数同步下滑。刘总指挥更有惊人之举,居然在赤道海域大晒日光浴,他戴上遮阳帽和墨镜,扶着烫手的栏杆傲立于烈日之下,警卫员却热得躲在阴凉处。我们卫导室就在首长住舱隔壁,我非常佩服首长的耐高温特性和抗辐射功能,就把这难得一见的“泳装秀”画在小本子上了。哈哈!当了一回“狗仔队”。</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h1>  首长们还利用这段时间与各部门集体合影,一群群帅哥们在太平洋上留下了自己的倩影。唯一的缺憾,就是大部分帅哥并没有拿到照片。不过这也没什么,有一首歌唱得好: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五月二十九日下午,首长和大家一起包饺子,并拍照。首先,请衣冠不整者(穿背心的)临时回避。两位首长笑咪咪地直接来到航海部门的桌前,灼热的灯光也跟了过来。我一个不留神,就和首长排排站了……首长同志兴致很高,从容不迫地包出了一堆形状不一、通风性能良好的面团团儿。首长自嘲:“谁要是掐(吃)到我包的饺子,可就掐(吃)亏了……”我站在旁边,想起了列宁同志煮的牛奶......</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六月一日,回到吴淞口抛锚。一艘交通艇靠了过来,傅继泽副司令员站在船头,身后是刘道生和杨国宇的夫人……晚饭后,正副总指挥下船了,我们列队相送……</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六月二日,继续抛锚,交通艇和补给船频繁接人送货,冷藏船送来的新鲜蔬菜最受欢迎。</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六月三日,再次接受检阅。早八时,我们十几艘船在雾中排成一列。由于经历了连日的风浪,各船水线附近的油漆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落,与上一次检阅时相比,已是面目全非了。不过幸好有雾,站在511护卫舰上的首长们只能进行朦胧式检阅……</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  六月四日,我船终于靠上了外高桥码头。下午开欢迎大会,叶帅出席并接见代表。会上宣布了一系列立功名单:我船荣立集体二等功、气象分队长荣立个人一等功……</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首长还是很关心官兵们的,连续三日安排大客车到市区游览,我也去看望同学了(都是男同学喔),结果被救捞局的同学灌得半醉,头晕眼花地回到船上……</h1><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北海舰队和南海舰队的船各自返回。南海舰队其他船的母港都在湛江,我船独自返航广州。六月十六日在浙江福建交界的沙埕湾停泊,等待太阳下山后穿越海峡。那天台湾海峡风高浪急,我们看到的所有渔船都只敢升一半的帆 ……虽然月黑风高,但渔船少,航行比较安全(三年前我船曾在夜航时撞沉过渔船,幸无人员伤亡)。</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六月十九日,我船安全地靠上了广州的码头,至此,一百零七天的海上历程圆满结束。</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海上编队成员获颁的纪念章</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说明:含金量零;非卖品;限量版。</h1><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后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是我当年的日记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整整四十年后的二〇二〇年四月,中国海洋档案馆表达了征集意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认为放在档案馆远比放在个人手中更有意义,也更安全。经与家人商量后,该日记本现已捐献,由该馆永久收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中国海洋档案馆的证书</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中国海洋档案馆的礼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敬请光临我十年后的另一次航行</span></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phtzd3f"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 20px;">1990 踏浪三沙</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