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和姑妈

凌云微步

<h3>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这是以前对女子的看法。我们大家族在祖辈,对待女儿也是这种态度。<br></h3><div> 然而我的祖辈大家族的女子并不多,我们七个太公共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是成后太公太婆生的,成后太公没有儿子,我太公启后将他第二个儿子合荫(我的二公)过继给他做儿子,所以她与二公更亲一些。成后太公虽只有一个女儿,但并没有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这个女儿长大后,嫁到江家村,父辈叫她“江家姑妈”,我们孙辈叫她“江家姑婆”。她每年都会在三时三节到我们大家族做客,七个公生了十多个儿子,她每家走到,春节一家一包糕点,雪枣或柿饼或别的,不固定,端午则固定,总是一家一斤白面,中秋也固定,一家二块月饼,但每次1都是满满一篮子,够她提的,印象中他的子女并没有陪她来过。但父辈每家都会加倍奉还,晚辈怎么好意思要她的礼品呢。父辈的人总是说:“姑妈,你能来我们就很高兴了,怎么你还要拿东西看我们,你这么大年纪,提也提不动,下回可不要这样了。”这样的话年年说,节节说,可她依然故我,父辈们依然每回都劝。就这样,总是她来时一篮子,去时就变成了二篮子,怕她提不动,还会叫一个侄孙子专门送她到江家。我们那里的农村习俗是,嫁出去女子三时三节要来娘家做客,娘家的人是不需要去姑的家里做客的。后来她年纪更大了就没有再来,又过了几年听说她过世了,大家族好像还派了几个人去参加她的葬礼。</div><div> 然而我的亲姑妈、堂姑妈却很多。</div><div> 我有四位亲姑妈,叫荷花、桂花、仙花、梅花。</div><div> 荷花姑妈比我伯父小,比我父亲大,姐姐一般对弟弟都有一种天生的母爱,所以荷花姑妈对我父亲最好最亲,父亲也喜欢她。她嫁到梁山村的一个小自然村,在水边上,父亲小时候帮她家割草喂猪,长大后又帮她家割稻子,后来姑妈搬家到梁山村做房子,父亲说,姑妈家的每块砖都摸过,每块石头都搬过,每根木头都扛过。父亲帮她家干农活最多,父亲也愿意去干。姑妈前年90大寿,我们九个堂兄弟都去祝寿。可我父亲却与十年前去世,没法参加疼爱他的姐姐的生日。</div><div> 桂花姑妈嫁给东源村的吴启玉,姑父在瑞洪食品公司上班,是吃国家粮的,职业是收猪卖肉。那时候农户养的猪不能私自卖,都得按标准价卖给国家。姑父大公无私,对这些大小舅子卖猪也从不照顾,与对待别家一样,该除多少馊就除多少馊。姑妈嫁的是公家人,生活条件自然比别家好,所以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穿着都比别家不同,花枝招展的,让别人家的小孩羡慕不已。东源村是个大村庄,有好几个大房,姑父一房人多,桂花姑妈威望很高,是凭着她的会说话会干活的能耐,让房下的女性们尊重,更让房下的男人们都佩服的还是她有一个好酒量,她喝酒很豪爽,敢跟男人用大杯喝,经常被她灌醉,她还不忘调侃喝醉的男人说:“男人口里都能含三两酒,哪能那么容易醉!”桂花姑妈很早就满头银发,看到她,总使我想起《沙家滨》里的沙奶奶,后来看戏剧《穆桂英挂帅》和电影《红楼梦》,又使我联想到桂花姑妈像佘老太君和贾母。</div><div><br></div> <h3> 仙花姑妈真是仙子,爷爷奶奶本以为她是最后一个,于是叫她“老妮子”,不料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仙花姑妈打小生得好看,深得爷爷的喜爱,长大嫁的丈夫是新塘村人,红石厂的工人,也是得工资的,生活条件也不错,生了二男四女。二表弟在二十来岁时与人发生纠纷伤了人,说是要坐牢,让她担惊受怕,后来请当村干部的堂哥出面,花了不少钱取得对方谅解才了结此事,免去了更严厉的处罚。仙花姑妈对我堂哥的能耐很感激。去年过年,我们九个堂兄弟开了三部车去给她拜年,她非常感动,看到她这些里里外外的侄子们都不错,她感到很欣慰。</h3><div> 梅花姑妈是在奶奶过世没多久后就被爷爷贴到东源的一户人家,生了三子三女。姑父很勤劳,脑筋活,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开过榨坊,机米房等,到我几个表弟手上,又买了插秧机、收割机、挖掘机等,算是种田大户。梅花姑妈尽管很小就贴出去了,但她从来是与娘家几个兄弟走动的,也与几个姐妹走亲戚。她到六十多岁时,耳朵就像我的父亲三兄弟一样,慢慢听不见。我们家族有年老耳聋的家族病。</div><div>&nbsp; 我堂姑妈也有好几个。</div><div> 最大的是枣花姑妈,比我最大的亲姑妈荷花姑妈还大几岁,是我二公的女儿,原来嫁给梁山村我的一个远房舅舅,所以远房舅舅同时又是姑父。姑妈生了表哥慕贤,表哥没几岁时,远房舅舅就得病去世了,枣花姑妈就改嫁到新塘村的辉宗,辉宗姑父读过几年老书,很能干,很聪明,当过村干部,在当地颇有名望,从此枣花姑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div><div> 枣花姑妈有一个妹妹叫茶花,很小贴到江家村去了吧,大了也很少来娘家走亲戚,所以我们孙辈都不太熟悉。据说她在江家生了四个儿子,后江家姑父过世,她带老三老四改嫁新塘村,又生一男。</div><div> 菱花姑妈是我细公的女儿。她家在瑞洪镇郊大队菜场村,姑父吴振威,生了二女三男。菱花姑妈很健谈,每年三时三节,她来做客,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且总是交谈甚欢,大人小孩都很喜欢她。她因为住在镇郊,我们家族十几家人上街赶集,或者到镇医院看病,都要在她家落一下,吃个饭、喝口茶,她总是热情招待,从未厌烦,从不嫌弃。她和姑父一家七口,就靠种一点菜地维持生计,日子比我们家族的大多数人家里还窘迫。但她接待去她家的娘家人,总是毫无保留,倾其所有,热情大方,殷勤待客,心地非常善良,不喜欢假客套,只喜欢掏心掏肺。她表达爱的方式与别人不一样,就是“骂”,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是她的晚辈,经常是骂这个责那个,而且骂的很难听:骂男孩子就是“取债鬼”、“浮尸的河痨”、“打短命的”;骂女孩子都带一个“X”字,“妖怪X”、“狐狸精X”、“蠢囡子里X”。但她都是笑着骂的,而且口气带着怜惜、慈爱,大家不觉得她是在骂人,听了反倒是一种受用。就像挠痒痒,挠了,有点疼,又有点舒服,巴不得一直挠。我们晚辈都喜欢她,总盼着她来家中做客。我79年9月在瑞洪中学读高中,高一上学期,我就住在她家,只是吃饭在学校。她对我关怀备至,慈爱有加。姑父也是个好人,为人谦和,勤劳本分,经常过问我的学习,还叫表弟以我为榜样,好好读书。他们全家人都很照顾我,因为是种菜卖菜,自己舍不得吃,却每天会装上一罐新鲜蔬菜让我带到学校吃,有时还会有大蒜炒肉、新鲜鱼等好菜,反正有他们吃的,断不会少我的。然而,菱花姑妈却在我读大学三年级那年(1983年)冬天得了一场疾病,我放寒假时到镇医院看过她一次,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我一一回答。我叫她安心养病,快些好起来,她笑得无比开心。然而等我开学回到学校没多久,噩耗传来,姑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几十年过去,姑妈的音容笑貌犹在,我却无以回报,这是我一生之憾。表弟宝金后来告诉我,姑妈得的病其实就是毛虫中毒,是帮他亲舅舅上山砍柴时染上的,疼痛难忍,手脚麻痹,肌肉萎缩,不知道是什么病,也查不出来病因,一般的消炎药、解毒药根本不起作用。当年得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人,但姑妈的情况最为严重。第二年我们村又分山砍柴,这种病爆发了,村里几十人都得了这种怪病,久治不好,情况愈加严重。有记者来采访,遂成为轰动全国的事件。经过各地专家会诊,才查出病因——是毛虫中毒。我父亲也在那年染上了这个病,后来经过专家治疗,好了;然而有几个人却因此病,肌肉永久性萎缩,有的人还瘸了。表弟说,姑妈当年是在镇上医院治疗的,如果到南昌的大医院,也许就不至于死,可以治好。</div><div><br></div> <h3> 杨花姑妈是美荫公的女儿,不知为什么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会不会使人想起“水性杨花”这个词,农村人都没读什么书,都单纯,也不会想这么多。而且杨花姑妈的确是个传统女性,从小勤劳善良,她嫁到东源后,也是相夫教子,成为贤妻良母。</h3><div> 水花姑妈、凤花姑妈都是魁荫公的女儿。水花嫁给把山村的裁缝师傅模子的儿子雄增做老婆,雄增也跟他父亲学做裁缝,雄增白白净净的、利利索索的,是一个好后生,比我大几岁,但比我堂哥堂姐哥哥姐姐都小。我们全村都请他们父子做衣服,模子师傅年纪大了歇业了,就让雄增师傅一人做,水花姑妈也会跟着帮忙,他们年轻,做裁缝动作快,但经常做的衣服不太合身。</div><div> 凤花只比我大二岁,小学与我同班,我还是班长,所以我从来都是叫她的名字,不会叫她姑妈,老师有时还会赋予我协助他管理同学的特权,我经常会严厉管教不听话的凤花,她便与我吵架。有一次在外面检柿子,我与她争抢一个几乎同时在草丛里发现的柿子,又吵起来,她竟然叫出我父亲的名字。在我们那儿,父亲的名字是不能随便被别人叫的,特别是在吵架的时候,更是最大的污辱,我便也叫出她父亲的名字,我们差点打了一架。其实,我叫他父亲为公,她叫我父亲为哥,自然是我更为不敬。她母亲是上余干人,她后来也嫁到上余干去了。</div><div> 还有一个姑妈,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像叫金花还是银花),只听大人说过她是科荫公的女儿,生于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没有饭吃,我们村有一百多户400多人口,可在59年竟没出生一个人,所以她的出生让全村人都高兴,打了许多鞭炮,还惊动了政府,国家进行了奖励。然而,才长到五六岁,她就生病夭折了,所以我们村59、60年二个年龄是没有人的。</div><div> 这些姑妈的年龄跨度有四十多年,最小的也50多岁了,真希望她们健康快乐,幸福平安!</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