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她的忌日

元页

外婆

时候

看着

小时候

生日

好吃

电单车

几停

没能

童养媳

大概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认识了老床架上的几大件铝锅 . 木桶上写的三个字 : 露水珠。

外婆的名字。

她说她火命缺水，就取这么一点水，老上火了。

 外婆是个童养媳。

曾外婆身体一直不太好，给别人家洗衣服 . 做杂工。有空时偶尔会偷偷的跑去看一下女儿，没能多去，也不敢去，因为被亲家婆婆撞见是要骂的。。。

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她爸爸。大概很早就没了。

她有个弟弟，因为穷养不起抱给别人家了。。。后来听说好像在杭州教书。小的时候还一起放过牛，可是后来到死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听说她婆婆是个苛刻的人，极重男轻女，在外婆记忆里非打即骂。冬天水面结冰了，也得去洗一家人的衣服。冰面用大石块砸开口子才能洗衣服，手冻得刺骨的疼。曾外婆偶尔会偷偷去，帮衣服洗了，把小手搓搓放怀里。。。

外公在我一岁的时候就死了，是肺病死的。好像脾气也不太好，那个年代，能让一家人吃上饭就是最好的了，至于爱不爱。。。也许外婆这一辈子也未能知道爱情的滋味。

 小时候我觉得香蕉真好吃，应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和外婆说:"等我长大了，买一大车香蕉给你吃。"

到我能挣钱的时候，我终于能每年都去看她，一次或者两次，给她买好吃的。看着她还像童养媳时的吃像，听她叨叨的骂我浪费。

她就像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小的时候她是我唯一敢撒野的对象。

她老的时候我是她唯一敢撒气的对象。

拍这张照片时，是外婆九十岁生日，我特意穿了身喜庆的红色。

她的生日宴，她却记不得了。

总问我 : 今天你结婚呀？。我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没结婚。

看着一屋子的人，她似乎又记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笑着，又有点小得意，像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跟我笔画着眼前这一屋子人说 : 统通是我衍起来的。

看着她笑我好高兴。

我像带小孩子一样牵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她拉着我一样走。

有一年夏天快入秋的样子，我从小姨家骑电单车去看她。那年外婆已经80好多了。

傍晚时分告别了舅舅舅妈外婆。顺山道骑回去，听见后边有人喊，一回头外婆追到山路上来了，我几走几停，她几停几追。一追上就紧紧的抓着我手不放。嘴里只重复两句话 : 再玩两天嘛！都没有玩！

眼看就天黑了，她是不舍得我走。第二天得回北京。只能狠狠心用力掰开她紧紧抓住我手的手，起动电单车边说 : "乖，你快回去，天快黑了，我要去上班了，明年再来看你。乖，快回去。。。"

然后再不敢回头加快向前骑，怕看到她还追。我不敢想她是用怎样的心情一个人走回去的。

我都没送她回去，后来自责了好几年。

记不得哪年，有一次三舅破天荒的给我打了个电话说 :"你快点和外婆说两句，你外婆到处找你已经找了一个下午，晚上还让大家一起帮忙找找，说刚才还在的，一下子不见了。说你丢了，大家说她不信。只好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头外婆冲着电话喃喃的问，"你到哪里去啦？到哪里去啦？"

我跟她说："回北京上班了，没和你说。过些天再回去看你。。。"

相信我没丢，这才肯回去睡觉。

那次我根本没有去浙江，一直在北京。她的记性在慢慢的混乱。

再后来去，经常是转头的工功，就问 : 我们吃饭了吗？

 最后一次去看外婆，是在大舅家吃的晚饭。

没想到却是外婆最后一次自己吃饭，只是吃了几口鸡蛋糕拌饭，就放下碗筷不吃了，她说她不想吃了。

大约一个月后外婆走了，她走的那天下午，窗外竹林子里飞来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和我许多年前做的梦一样。

我知道她要走了，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 没事不要动了，屁股底下垫好了，不会弄脏床的，。

我没能看着她走，第二天她走了，我叠着纸钱守了一夜。想想以后再也没有外婆了，再也见不到了，好像要把这辈子的心一下子都伤完了，哭得死去活来。

几天后，

我看着瘦小干瘪的她 烧成一堆白骨。

她出殡的时候，我没去。毕竟人已经死了，我不想去哭给别人看，那是我对她的感情。

她活着是我最牵挂的人，

她死了是我最怀念的人。

现在姨妈家的几个小孩，像我小时候一样，那么亲他们的外婆。希望他们能懂得珍惜有限的相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