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桂花自在香

叶知秋

　　工作十多年了，第四次参加新训骨干集训。在酷似入学集训的身心体验过程中，我的思绪、梦境常常回到了灞上，回到了摸爬滚打的从前，回到了汗流浃背的当年。

　　自个拿本教材，坐在院子路边的桂花树下背诵揣摩；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同甘共苦的兄弟，无意监督，也无意指导，而是在刻意找寻，找寻那个风华正茂的自己，找寻那群意气风发的同学。可，怎么找，也找不着，真的找不着了……

　　湘西初秋的天，依旧是前辈们选址时看见的天——云雾缭绕，阴晴不定；湘西初秋的夜，依旧是前辈们创业时体验过的夜——凉透衣被，湿透骨骼。伏天的良宵，习习的爽风，渐渐驱散了揪心的闷热。白天蒸熟、烤焦的兄弟，惬意地流连在桂花树下，如痴如醉地背诵着教材，揣摩着动作要领，偶尔回眸一下撩人思绪的月牙，继续享受着似水的凉风，缥缈的幽香，以及缓解身心疲劳的宁静，似乎忘记了更深将夜阑……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今夕昨昔，事是人非，不以令人感慨唏嘘。当初脱缰万里、激情无限的青春少年，转眼已是初添华发、沉稳内敛的奔四中年。历经十多个暑往寒来、风霜雨雪的洗礼消磨，竟然麻木得连感伤的闲情都逐渐无所谓到淡忘了，令我偶尔怀疑：这是不是志怪轶闻里所谓的走肉行尸。

　　一个清静的院落，飘荡着似有还无的花香；满天阑珊的星斗，闪烁着难以揣测的心意。突然划过的流星，既来不及看清，也赶不上许愿，就这样划过了朗朗的青天，带走了最最真诚的心愿。瑟瑟飘零的桂花，真让人无所适从，既不忍心踏碎那满地的香葩，也不情愿抖落我一身的芳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可笑地愣在了花前。转念一想，何必辜负此情此景，岂可辜负美妙时光。有幸坐忘桂花树下，清静中，幽香里，与天荒，共地老。这等景致，或许会令涅槃在莎椤树下的那位大德也心驰神往也未可知。

　　一盹醒来，四望庭院空空，人已散尽。唯有天青如洗，银河如练，新月如钩，繁星如眼，微云如纱，远山如铁，薄雾如烟……捧在手里的教材，正被凉风哗哗的翻着。神秘幽深的窗户，俘获了今夜有去无回的时光，幻化成徜徉心灵的梦乡。此刻，桂树之下，唯有落了一身桂花的我，还有落了一地的桂花，以及树间、身边袅袅氤氲的幽香。缓缓起身，不料倾泻了桂花一地；轻轻一步，不觉抖落了一地桂花。回首流连，唯有那苍郁的桂树，还有那馥郁的桂花，以及刚才忘我盘膝、相对空虚却充满花香的坐处。想我走后，那应时而开的桂花呵，依旧伫立在苍冥之下，摇曳在时光之中，自在的开，自在的香，自在的谢，无怨无悔，无憾无愧！

　　明天，依然是个热火朝天的训练日，依旧是群传茬接代的带兵人，继续讲解示范在骄阳下、酷暑中、蒸笼里。哪会回忆昨夜赏心悦目的风景，哪会回味昨夜心灵深处的妙谛，哪会回想昨夜天马行空的美梦……“现实”，并非令人窒息的“太现实”，而是可以为思维意识感知的客观实在，是可以耳濡目染、嗅闻肤触、身体力行的当下与即在。且能让修短随化、转瞬即逝的宝贵人生，被慵懒蹉跎，被烦恼消磨；且能让天地独宠、万物灵长的宝贵人生，被尘世羁绊，被恶俗玷污，连点横亘千古的惭愧，连声穿透时空的叹息也不得留下，就这样湮灭在无可奈何、无可何从的浩瀚洪荒之中！

　　不挥汗如雨，不声嘶力竭，不劳筋累骨，不克勤刻苦；没有一双通红的眼眸，没有一张脱皮的脸盘，没有一副沙哑的嗓子，没有一具馊臭的躯壳，没有一身盐渍的披挂，且会有一番刻骨铭心的记忆，且会有一段无私无畏的青春，且会有一丝置之度外的超脱，还有那一抹璀璨阳刚、永不褪色的荣光，以及那一袭脱了还试、白发尤抚、至死珍藏的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