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left;"> 清明节就要到了,谨以此文祭奠我的母亲。</h1><h1 style="text-align: left;"> 此文写于十多年前,那时母亲的身体还硬朗。直到前年的正月十五,母亲把我叫到屋里,让我回去的时候带上她种的花生。她说,我今年没有劲再种了。母亲一生要强,听了这话,我眼睛湿润了。在她病倒的日子,我每次打电话或去看她,问她怎么样了,她总是说,我强些了,好些了。其实,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自从卧床以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直到离世。</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后母也是亲</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胡焕福</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童年时,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白色的人流簇拥着红色的棺木,雨和泪,在我那小小的山村里落了整整一天。我母亲就这样被抬走了。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幸福、快乐和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样,和着那红黑红黑的棺木一起被掩埋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接着的日子是无油无盐的日子。没有了母亲,最难过的就是没菜吃,没鞋穿。</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那时我是多么盼望着,能把我的日子拌着油盐一起走过啊!</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几年以后,我终于盼来了这样的日子:我有了后妈——这是我所知道的,乡下最苦命的女人。她在少女时代,就给地主家当丫环。她是在失去了他的丈夫,几年后,她唯一的儿子长到十二岁时,在一个不经意的中午,被水溺死之后,她走进了我家门的。</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我的父亲是农村集市上的交易员,就是现在说的经纪人吧。父亲负责收柴禾行里的交易费。我的后母原来住在大山里,每天早上要起很早,跟着她的那些妯娌们一道,翻山越岭,把柴挑到集市上卖。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守着她年幼的儿子,经济的主要来源就是卖柴。那时也有不少人跟我的后母开玩笑,卖罢柴,她大嫂就把她往我父亲身边推,可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她都不敢正眼看一眼我的父亲。那时也有人想把她介绍给我的父亲,可她怕她的儿子到了我家会引来很多矛盾,她没有答应。</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说起来,她原来的丈夫还是我不远的一个舅舅,她说她就因这才愿嫁给我的父亲的。她儿子死了以后,有不少人给她介绍人家,她都没答应。她说,我们姊妹几个毕竟是她的外甥外女,侍候我们总比侍候别人强。但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有很大的压力。我家很穷,兄妹四个,都是半大的孩子,能吃能穿,家里活自然很重。我们兄妹几个的脾气也是出名的,别人都担心她在我家呆不下去,但她还是来了。</div></h1> <h1> 记得有一天,父亲把我大哥叫去单独说了些什么。后来,我大哥又偷偷把我们兄妹三人叫到一起,说了些什么我是记不清了。知道我们将要有后妈,我们都很害怕。我们听过很多关于后妈的故事。<br> 在后母到我家的第二个月,大哥就当兵走了,他远去了云南。我父亲那时在乡下也好歹是个在外面有点事做的人,村里人也都很尊敬他。父亲每天很少回家,家里就母亲和我们兄妹相依为命。<br> 后母来了不到一年,勤劳,乡亲钦服;品德,小村称赞。那时,不到十二岁且发育严重不良的我,个头都比她高了。她身体虽弱小,可凭着她的勤劳和坚韧的毅力,一针一针为我们缝补家贫。这一年,我家收获的蔬菜足够我们吃整整一个冬天。看着那脆生生的萝卜,水淋淋的白菜,我幸福得多么想走到在院子里准备淹渍蔬菜过冬,不停的切着白菜,胸脯一起一伏的母亲身边,认真地叫一声——妈~~谁知话一出口,我幸福得眼泪都下来了。</h1> <h1> 母亲为了能让我们有衣、有鞋穿,她常常要坐到深夜。到了严冬季节,在夜里,当我们兄妹都缩进被窝时,她还在那小煤油灯下,摇着纺车,不停的把日子扯得细长,还经常给我们讲她从山里小塆里听人家讲的故事。每到年节里,母亲总要为我们做一些好吃的。母亲炸的油货味道好,一烧油锅,整个小塆都能闻得到。那时,我腆着个肚皮,也不知个饱,母亲总是一边忙着,一边笑呵呵地看我们吃东西,然后拍着我的肚皮说,乖乖儿,肚皮快要撑破了,我总是傻呼呼的笑着。每当我生病的日子,那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生病时,母亲总要为我熬一碗姜汤。这汤里有油煎鸡蛋,有面条,又香又辣,我喝姜汤时,母亲总是坐在我的床头,看着我,然后把手放在我的脸上,看我还烧不烧,还不时的用手抚摸我的头发。一碗面吃下去就浑身是汗,谁知第二天,病就好了。<br> 母亲常爱问我长大后,是不是认她,我知道她想让我说什么,而我却偏固执的不说,她心里很茫然。其实她也知道这么大的孩子的话是不能算数的。而我在心里千万次的说,今生我一定要好好地待她。<br> 在我上了高中、师范后,离她远了,她在山上种地时,只要有人叫妈,她总疑是我在叫她。她说,我虽不是她的亲儿子,但她也很想我。她虽不认识字,每当我寄来信,当别人把信念给她听时,她总是要流着泪说,俺焕福真懂事,她说她真幸福,她说她山里的那些老妯娌们都眼浅(羡慕)她。<br> 后来我工作了,离她远了。她的年事也越来越高了,而我也并不能帮她一把。那些年在乡村中学里辗转,工作常常调动,也是身不由已。每当想起她还要到离家很远的水井去挑水,因她的个儿头矮,水桶还常常碰到地上,有时本来是满满的一担水,等到了家时,却只有大半挑。每想到此,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h1> <h1> 而现在,随着工作环境的变化,我可以把她接到城里来了。到得我家,她太惊讶了。她说,从前的地主也没过上你们这样的日子。要是俺那些妯娌们知道,还不知该怎样说呢。我说既然这样,你就在这住下吧。她说,那怎么行?家里还有不少田地,你们有时回乡下,那也得有个地方不是?孩子回去也该有点东西给他们吃。<br> 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到我家来,总嫌我家里的活太少,她也帮不上忙。我家住在五楼,见家里提煤难,她就不时的下楼去提煤。她一次比我们年轻人提得还要多。我不让她干,她说,在家里,她还能把一担粪水挑到对门山上去,你这楼有那山高吗?没有办法,就让她干。可一停下来,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吃了别人的闲饭,心里不是个滋味,来住了不几天就要走。我也只得送她回到乡下去。<br> 这就是我的后母,这就是爱我如爱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的后母。<br> (注:本文曾获《南方网》论坛与广东省妇联联合举办的“万家灯火,我的父亲母亲的故事”有奖征文,二等奖。)</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