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礼物

林钲惠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探进书房，第一声鸟儿的欢叫在耳旁响起时，我早已读读写写有一会儿了。

伸伸腰，望望窗台上父亲种下的两棵小树，往事又浮在眼前：

“爷爷回来啦！爷爷回来啦！”听到那阵阵开锁的响声，在客厅玩耍的孩子立即放下手中心爱的玩具迅速往大门奔去。孩子已经能够机敏地反应，外出办事的爷爷回来了。她们迎上去，欢呼雀跃，眨巴着纯真的眼神，期盼地问道：

“爷爷带什么礼物？”

“肯定是好吃的巧克力！”

“是我最爱吃的草莓味棒棒糖？”

一阵猜测，遐想，逗趣，笑声，……。对孩子而言，父亲犹如一位神奇的魔术师，从他的包里随时都能变幻出孩子喜欢的东西，好吃的食物，好看的彩图故事……。当父亲一一“变”出来的时候，孩子绽放着笑脸，那兴奋的劲儿绝不亚于过节。感受着那热闹温馨的场面，思绪也跟随飘向远方。

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也那般小，每回父亲回家的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经济没有如今的好，想吃一颗花生米都难，母亲总要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放在挂得高高的竹篮里，无限爱怜地说：“等你爸回来一起吃吧！”我们忍住口水，收起眼巴巴的视线，懂事地点点头。于是，在那艰苦的岁月里，父亲的归来成为了我们最热切的期盼。我们掰弄着手指头，不停地掐算着父亲回家的日子。只要一听大门口自行车“嘀铃”的声音。我们兄弟姐妹便会集合般地追出门去，看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便争相围拥，毫无保留地表示着我们的欢喜，有的帮父亲拉自行车，有的帮忙提包，有的开门，抢不到活儿的则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父亲的每一次回家都不忘给我们捎上好吃的东西，回回不落。大多是糖果，虽说数量不是很多，但每人至少都能分到一份，尝到那份甜蜜的满足感。除了吃的，父亲还会带回我们喜爱的小人书。小人书成了我们童年时期最美好的回忆，大家打坐在地板上，看得津津有味。有时，一边烧火煮饭一边看，常常是饭已煮完了，我们还蹲坐灶边，如饥似渴地看个不停。直到母亲担心影响我们的视力，经不住她的多次催促，我们才很不情愿地稍停一会。每逢遇到农村的节日，村里的戏台彩旗高飘，锣鼓震天，特别热闹。村里所有的孩子都会前来观看。在看戏之前，我们会把家里所有的小人书打理好，放在纸箱里，搬到戏台前，招呼小伙伴们一起阅读，伙伴们常常是看得不亦乐乎，但更多的是对我们姐弟几个的羡慕。

那时的小人书大多是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虽是黑白两色，但图文并茂，简练有趣的文字加上生动逼真的图画常常能引起我们无限的遐想，那是一种身临其境般的梦幻感觉。父亲跟一位书店老板甚熟。因此，每次回家父亲总会捎带几本让我们一饱眼福。最让我们难忘的是那一套《三国演义》连环套书，我们百看不厌。只可惜后来被一位亲戚借走，我们几次让父亲讨回，父亲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催还，我们伤心了好一阵。成年后，我特意买了一套同样的连环画，也许是缺少了那份满载童年味道的情感，总觉得没有以前那套好。

渐渐地，日积月累，家里的纸箱一箱又一箱，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看到邻居家的橱柜，我们特别羡慕，梦想着要是我们也有这样的橱柜，该多好啊！父亲知道我们的心思之后，把家里每间卧室的墙壁改装成几个壁柜。面对所谓的“墙上书柜”我们欣喜若狂，如获珍宝。对于我们来说，父亲俨然是一位真正的生活“魔术师”。我们小心地把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不时地“看望”它们，擦拭它们身上的灰尘。若有出门，兄弟姐妹几个总也忘不了给这些书添加新的朋友，慢慢地，“书柜”里的书越来越多……

上中学那会，我们都寄宿荷园。中午，吃完午饭，我们常常如约而至，来到八角楼前的合欢树下，等候邮政局那位长发飘飘的阿姨，用父亲给我们那一点零花钱买下喜欢的杂志或书籍，不知不觉中跟书结下了不解之缘。

长大成家了，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拥有一间期待已久的，属于自己的书房。看着排满书籍的书房，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书成了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书房成了我们每天活动时间最多的地方。看到父亲每天坐在书房那把高高的藤椅上看书读报，认真地圈圈画画，看到孩子静悄悄地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温馨与惬意涨满心田。

多少年过去了，父亲送给我们的那些小人书，还是完好无缺地静坐“墙上书柜”。每每回老家，看到它们，总觉得它们似乎在提醒我们什么。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明白自己一生与书结缘，那情结的源头。

而今，父亲已离开我们了。每天，我总会忙里偷闲，坐在父亲曾坐过的那把高高的藤椅上，读读写写。这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更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

耳畔群鸟正叫得欢，窗外的两棵小树正迎着初冬的寒风勇敢地摇曳着……

这时，天已大亮了。

2015年11月10日农历乙未年九月廿九 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