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一惊一乍逛牛老爷社火

安红

为了了却正月十五父母要带孙子看一看社火的心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了，老爸叹息的说了好几遍。听说引镇有社火，不管消息虚实，带上家人驱车直达。车也堵了，人也挤了，眼也惊呆了，肚子也饿了，脚也累了，心也战战兢兢。此时此刻想起当时危险就在几分钟前，不由得吓了一身冷汗。爸妈疼爱自己的孙子，回来后着重强调，以后观社火，再也不这样危险了。

逛社火考验人的当然很多。因为社火就是人见人。第一停车，还远得很，已经无处停车，结果停到了几公里外，老婆开始还埋怨我的停车态度谦让了，礼让三舍。岂不知后来开车回来时轻松多了，没有被堵死。第二吃喝，一点转了一大圈距离社火开始还有三个小时，而我们早晨八点出发的，饿的确实受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站着吃饭。真实的说吃不出啥味道，就哄哄自己的肚子而已 。为了上个厕所叫开了人家的门。第三人挤人，被架起来走的感觉心惊胆战。

一，牛老爷社火考证

社火的传承。侯关寨牛老爷社火保留了陕西社火或者说长安社火的原汁原味。你看骑马的衙役们，踏场开道。骑在马上自由自在，那是故意吓人立威。你看车载高高的芯子不一般的奇特，人们抬得芯子出奇的精神。地上表演的队滑稽到家，踩高翘的艺高人胆忒大。最有特色的是牛老爷的排场威武霸气，这都是牛老爷社火的不同。

社火的道具以及内容。长安区引镇，侯关寨牛老爷社火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位老者自豪的说，他的大儿和小儿子都是社火指挥，这在农村是了不起的本事。老人八十八岁精神矍铄，讲牛老爷社火明清时期就存在，祖祖辈辈继承留存了下来，是我们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咱地地道道的农民就投个热闹，就投个露脸，就这一点点需求。牛老爷，跑旱船，秃和尚，棍棒，货郎娃，赶马，莲篷是正主，其他高跷，大头娃，媒婆，牛，鬼，蛇，神，秧歌，花脸，搞怪样样具备，年年不变，南来北往的人人家就是看不够。

社火比的是胆大艺高。以高奇险为主要方式来展现静态的艺术。安高低架子可分为三种。平地起是第一种，芯子托起故事造型，最高三四层，每层托起人物三个到五个六个不等，一根细细的芯子托一座山，你说奇不奇。平地面是第二种，仅仅在平板上固定人物造型一层而已。随地走是第三种造型，人物在地上走动，扮相滑稽可笑，还可以观众互动，人家主要耍滑稽可笑。逗社火，比高低，重要看哪个社平地起高，奇险。

社火的场面。小时候看过社火，那是在老爸的肩上，三四个村十来架社火，这次牛老爷社火气场很大，以我的猜测原以为十几架，结果上堡社，北堡社，东南社，狮子社，大庙社，土地社，龙门社家家不一样，队伍把侯关寨整整包围了一圈，我是同时看见头和尾。当你看社火由震惊稀奇到最后埋怨为什么还没完，你会是什么感觉。我不知不觉感到眼睛进沙子了，流泪了，想起了老爸当时我坐在他肩头，回到了童年吗，为什么泪点这么低。

牛老爷社火的沿革。认真考证后才理解，牛老爷社火兴起在明代，兴盛于清代，因为它的核心人物是牛老爷因而得名。实际上牛老爷就是村民选出的村官，作为农耕社会春天（春官）到田里报春，又因为耕牛是春天最具代表的牲畜，（春官）骑牛报春，所以村官，春官，和成为牛老爷。这一名称的变化也可以看出农耕文化在发展，人们对物候的重视。

二，社火演绎世俗百态

要问谁给赋予老爷的权利实际上还确有其事。清朝同治年间，陕西巡抚刘蓉有幸观看了侯关寨的社火，感觉秩序混乱，随即封牛老爷为真正的老爷。来负责祭祀，迎春，耍会，逗社火，组织，领导，维护秩序。后来一切都要听牛老爷的安排。随后侯关寨各村堡自发形成了社火局，管理，传承，有了道具，化妆记账等分工。各社火社之间相互协调，逗社火，下战书，幽默有趣，形式奇巧，通俗易懂，大家喜闻乐见。

观看社火表演看到的却是世俗百态。但就社火的内容而言，主题不会超出农村生活的限制。大多以戏剧人物为主题讲述其中脍炙人口的片段，宣扬孝道，忠义，善良。还有对评书中正面人物赞美，机智，勇敢，先知。更有对神话中鬼神的崇拜。至于嬉笑怒骂滑稽顽皮都符合农人简单淳朴得的审美。

社火表演投的就是热闹。明清时期，农人一年又一年面朝黄土，难有休息时间。而春节大家终于闲了下来，耍社火时，全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赶热闹。而且每个人都可以排上用场。小孩子扮演人物，父母肯定要跟随。老人看水做些零碎活，中年人绑架子，年轻人踏场子。大妈大婶做饭，小姑娘大媳妇扭秧歌，老太太你就里里外外的看热闹。

社火每个人各有所用，人尽其才。牛老爷要选出气派，富裕，有官相，面冷，威严，能力强的人统筹。至于毛毛糙糙的小伙子就骑马踏场，给一匹马让他驯去。还有爱搞笑的运动技能好的就踩高跷，快要掉下来却掉不下来。爱乔装打扮的就女扮男装，刷出女人味。至于泼妇凶夫那就骂街算了。还有锣鼓队会敲不会敲，只要听锣鼓师傅的，男女都能训练出样子。

社火表演是农人的盛会，也是村和堡子的大事。迎春耍社火投的就是喜庆。俊的，美得，绣的，端的人人可用，多多益善。小孩子正吃奶就和大姐扮演送子娘娘。漂亮的女孩杨贵妃，端庄的女孩演菩萨。男孩麻魁梧的演王朝马汉，可爱的演哪吒。至于丑的当然是越丑越好，演牛鬼蛇神就是。脚不便的管账房，腰不便的跟车，至于二百五，马大哈，王老二等人，的就在门口傻笑吧。

农人此时此刻得到了解放，耍出了自己的性情，喊除了自己的肺腑，跳出了自己本色。一个个面具后面，是沟壑纵横的黝黑的黄色的皮肤，这双手扶过梨，开过车，搬过砖。这颗心，或许算计过，诚实过，狡猾过。这个人或许原来在天南海北，或许是城市里的农民工，今天回来了他就是演员，展示的就是另一个自己，回到农村演自己的戏，活自己的人，过自己的日子，耍自己的社火。

要说回来，一场社火全部家当都用上。至于说吃饭的高桌子低板凳谁家有的通通拿来。抬社火的棍棍棒棒谁家能用的统统送来。拖拉机的把拖拉机开来，奔奔车的把奔奔车开来，大卡车的把大卡车开来。没有镜子挨家挨户找，要假花挨家挨户要。一场社火调动了全村的人力物力，就投个高兴，人们还慷慨解囊，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耍社火村里家里没闲人。确实社火是村堡力量的比拼，组织能力的较量，人力资源的彰显。

三，观社火尽显世事苍桑

社火应该是黄土地上土生土长的花朵。过年期间，吃饱喝足的农人欢歌起舞，迎春，祈福。在每一张花脸背后，有喝醉了涨红的豪情。它是最原始的戏剧吧，地作舞台天作帷幕，演员上百个，观众更是七八万之多。古今中外那样的戏剧可以和它媲美。再大的戏剧也容不下同时出现的多元的主题，几十个故事同时讲出，同时满足无数人的千差万别的需求。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雅俗共赏，实在你傻傻不懂，就看个热闹也看不完。

光是这喧天的锣鼓城市是害怕的，只有农村，只有西北汉子，只有黄土地才配拥有社火。无尽得麦田麦青做草地，社火把人群分成，条条行行，这里再没有了观众和演员区分，人看人，人挤人，人喊人，到处都是人。社火是静止艺术，人们各看各的，各想各的，故事仿佛很精彩，看社火的人谈起故事那是滔滔不绝，还乐于讲解，你只要发问，就有热心的人讲解。看到热闹处，众人喝彩，演员就更加卖力了，我想喝彩时演员心里肯定有农人特有的高兴狡猾谦虚，和澎湃的心跳。

逛社火不同于逛集，那不是小心翼翼的掂量带了多少钱，要买回什么有用的东西，农具了，家禽了，旱烟了。这就是过年有多少花多少，尽情的消费，反正在过年时已经预算过了。连平时半根菜都不买，气死买菜人的老太太，七老八十了，牙都剩几颗了，也买个甘蔗啃啃。其实东西还是生活中常见的凉皮，饸络，肉夹馍，这一再证明老话，人就是爱吃抢食。

我还记得小时候奶奶就爱说，逛啥社火不就是活鬼闹世事。实际上你看看农村几乎全村出动，在通信落后的时代竟然能招来上十万人，真是个奇迹。那沟里洼里，仡佬里，疙瘩上，拐角上，房梁上人山人海。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刘老二，狗老三，张三李四王麻子，快成灰土的老太，驼背，耳背，侏儒，畸形，斜着走路的人都出来了。有开豪车，有摩托，有三轮车，有电动车，有自行车，有走路好几里，还有推来的，抬来的。形形色色是逛社火又是展示自己存在，你在这里可以认识农村各式各样，各个阶段，各种特性的人物。

社火的表演者在表演中，忘掉了自己苦累卑微的一面。观社火者也一样，忘掉了掉了自己身体上疾病，心理上苦难。有的人好不容易下决心就买了十块钱的甘蔗，其实是好心疼。有的人好像还生活在七八十年代，脚上穿的手工作的大头棉窝窝，身上穿的手工制做的棉袄，棉裤，肥大，单调，落后。还有人看着甘蔗摊只有悲凉和羡慕，买不起。更有瓜子，傻子，砍头子，还依旧是可怜兮兮。更有年轻人把甘蔗买了一大捆，喜庆的扛回家。对于甘蔗看出一个人的富裕，连老爸都认为那是七八十年代的回忆了。

人间冷暖，世态俨然，这一刻死灰级别的人们更出来刷自己得存在感，我们如何看这个社会让人无可奈何。有的人很富裕，有的人还是贫困，有的人很可怜，有的人还是无辜。而老百姓没有埋怨谁，只怪自己没能力。当危险到来的那一刻，人心在跳，快要跳出心脏了。踏马场，人拥人，我，妻，父母，孩子被人群冲散了。我大声的喊着，终于聚到一起。人已经不由自己被人潮推着，不知东南西北的前进后退。我把娃抱得高高的，担心发生踩踏，担心妻单薄，担心父母年龄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再拥挤，我要扑倒治安员带家人到中间安全地方。满身的冷汗，后来妻在后喊，后面安全，老爸带着全家人冲开人群冲到安全地带。刚刚离开，人群就被马惊哭声一片，这时的我在远处冷汗涔涔，痴痴呆呆。人常说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后绝对要警惕危险。

侯关寨按照以前有两种可能，一是土匪的山寨，背后就是秦岭山，四周川河纵横，易守难攻，便于逃回大山。第二种可能就是村寨联盟，抗击土匪，保卫自己。社火就召集了村寨的各路人物，习武，练拳，排兵布阵，应急指挥，就像水浒里的庄寨一样。社火用生活在演绎生活，拥粗野在演绎粗野，用农人在观望农人。它永远属于古代，现代的文明越发达，耍的社火越简单，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