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人生

大弓

冷面人生

大弓

对于冷面，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爱。

在外漂泊这些年，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大餐没少吃，美食没少尝，川菜、鲁菜、湘菜，粤菜，羊肉泡馍、北京烤鸭等，吃得我口寡味淡。

这时候，想的最多的是家乡的冷面。

记得我吃第一碗冷面那会儿，还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

　　1985年，我还在老家公干。同年3月，我有幸公差去了趟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首府延吉市。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一天之后，在一个名字颇有几分鲜族特色的小站温阳换乘、休息。

当时已是深夜，疲于奔命了一天，我已是人困马乏，只想填饱肚子，早点钻进被窝休息。

我们下榻的旅店是一个满屋朝鲜火炕的平房，温暖宽敞，灯光明亮。

我问主人：有什么可以吃的，越快越好，一天没吃东西了。

主人是个矮个子朝鲜族中年女子，她操着极不流畅的普通话回答：冷面的有，有啊。

说完，她羞涩地笑了，许是为自己蹩脚的普通话。

她的眼神友好而温顺，像我二姨。

大概觉得自己的普通话说得太拗口了，所以，朝鲜族中年女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冷面酸酸甜甜，味道很正宗，吃起来劲道、开胃。和她的普通话相比，不知好过多少倍。

那是我第一次吃冷面。

冷面酸甜爽口，泡菜咸辣鲜香，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1993年，我辞去了在当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工作，来到距延吉不到100公里的珲春市，从此走上了漫长、曲折的漂泊之路。

家乡的朋友来珲春看望我时，我会请他们吃当地的冷面。

那时的冷面便宜、实惠，1元钱一小碗，2元钱一大海碗，泡菜随便吃。

冷面中有鸡蛋、黄瓜丝、西红柿、牛肉片、香油、芝麻等。

面汤则是用文火慢慢熬制的牛骨汤煨制而成的，一股透鼻的鲜香。

那时，吃冷面的人很多，排队等待是常有的事，但这丝毫不影响食客吃冷面的决心和意志，排出的队伍常常蜿蜒绵延出很长、很远。

家乡伊春的冷面也别具风味。

我第一次吃家乡的冷面，是在二粮店附近的老太太冷面馆。

那天，我和朋友在那家小店里刚坐下，只见服务员端出一个敦敦实实的雕花搪瓷大海碗，碗里盛着的正是我钟爱的冷面。

刹那间，我的馋虫就被勾引得蠢蠢欲动了。

只见冷面上覆盖着细细的黄瓜丝，切成薄片的西红柿，红白相间的辣白菜，切得薄薄的牛肉片，汤里还半躺半卧着一只茶叶蛋，碗里碗外透着一股鲜香。

没等吃上一口，涎水就忍俊不住了。

到北京工作以后，我对当地夏天炎热的气候十分不适应，尤其长时间闷热的天气，让人心情烦躁，我就更加惦记着吃一碗冷面，喝一碗冷面汤了。

一次，去新发地农贸市场采访，途径北京西站，我偶然发现了朝鲜冷面的踪影。

于是，在完成采访任务以后，我没有回报社，而是直接去了北京西站，去品尝那里的朝鲜冷面。

结果，让我大失所望。

后来，在一次网聊时，一位家乡的朋友得知我有此爱好，特意给我邮寄来一大包冷面，足有二十多斤。

送邮件的北京小伙好奇地问我：“包里全是冷面？”

“对，全是冷面。”我微笑着点点头。

“好家伙，开冷面馆呀？这么大一包，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呀？”

老邓，河北保定人，平日喜好舞文弄墨，偶尔还涂上几笔丹青。

这位雅士在吃上讲究得很，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到哪里去吃，都有一定的规矩。比如，烤鸭只吃全聚德的，饺子只吃老边店的，白酒只喝二锅头的。

得知老邓也喜欢吃冷面，我当即就把家乡朋友寄来的冷面分一些给他，老邓如获至宝般乐颠颠拎回家去了。

第二天，老邓特意备了一桌酒菜把我请到家里。老邓说，来北京十来年了，这是第一次请人到家里做客。

“你知道为什么把你请到家里吃饭吗？”老邓问。

接着，老邓自己给出了答案。

“因为你懂得人情事故，值得我交往。”

“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用心交往的，如果太冷漠了，会让人产生戒备之心。”老邓感慨不已。

我想，老邓这人做事未免太事故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做事若总是有意为之，按照目的来，难免违背人的本性。

我就这样和自己执拗过。

我曾经拼了命的想做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但是在遭受了千般罪、万般苦之后，在我期待能脱胎换骨发生改变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我想要丢弃的东西正是我在苦苦寻找的东西。

它就在我身边，已经深入我的骨髓，我的血液，和我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

我喜欢吃冷面，喜欢慢慢的咀嚼，细细的品味。

在细细慢慢地咀嚼时，我忽然发现，我爱上这筋筋道道的东西了。

有段相声说过，生活该像碗鸡蛋汤，冷冷清清，平平淡淡。

我倒觉得，生活更像冷面。

不是吗？

你看它酸中带着甜，甜中透着辣，辣中又裹着香。

这，不就是人生的况味吗！

2017年2月26日初稿于北京房山

2018年7月12日晨修改于秦皇岛山海关建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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