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一一微山湖畔静悄悄

五爪金龙

<h3>"西边地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每当我耳边响起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时,眼前似乎总能看到父亲手提着驳壳枪,驰骋在微山湖抗日战场的身影。微山湖,是我父亲和母亲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同时,也是我母亲的故乡。(山东微山湖畔夕阳西下)</h3> <p>1944年8月,父亲在中共山东分局参加第三期整风学习运动刚结束,即被上级党委赋予一项重要使命,他离开了战斗和工作多年的山东滨海区(军区)五地委(五分区),奉命调往隶属于中共鲁中南区二地委(二分区)的微山湖畔,交给他的任务是:重建抗日民主政权,开展敌后游击战争。父亲在微山湖地区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这段岁月,是他人生经历中最为光彩夺目,最为辉煌的一段历程,浩瀚辽阔的微山湖成了父亲纵横驰骋的杀敌疆场。(我的父亲)</p><p><br></p> <h3>同年10月份,父亲越过敌人的重重封锁线,辗转来到了微山湖,根据上级的决定,他接任了横跨微山湖的中共沛滕边区书记等几个职务。他曾回忆道:当时,那里的抗日根据地被日本鬼子的"大扫荡"给摧毁破坏了,组织上在办理交接时除了交给他两支手枪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可以想象父亲当时肩负着多么沉重的担子,在日寇残酷地"扫荡"和国民党顽固派不断磨擦与封锁的极端困难条件下,他在微山湖领导开展着敌后游击战争,带领抗日武装积极进行反伪化、反抢掠、反清剿,沉重地打击了敌人。他夜以继日的拼命工作,很快重建了抗日民主政权,打开了工作局面,他在微山湖度过了抗日战争最后的阶段。</h3><h3><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当时,因敌后工作环境的艰苦,父亲在微山湖的形象可实在不敢恭维,母亲说他那时常常穿一件破大袄,下摆掖在腰里,挎着两支驳壳枪,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形象比较"邋遢"。可父亲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那件大袄可是件好东西,是微山湖的渔民用野鸭子的羽绒做的,是真正上好的"羽绒服",白天当衣服穿,晚上可当被子盖。对他的那两支驳壳枪更是满心欢喜,爱不释手,晚年时还直夸道:那可真是支好枪,长脖、短把、透机心、七个字母、德国造......。多年的征战,养成了父亲爱枪的习惯,以至到了解放后他仍改不了玩枪的爱好,因此"文革"中他的这唯一爱好还被造反派作为一大罪状来批判</span>。</h3><h3><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在微山湖的环境是残酷的,因为那是在敌占区,人员结构十分复杂,八路军游击队、国民党特务队和日伪军便衣队都在到处活动,常常混在一起很难辨认。母亲说:有时在小饭铺子里吃饭,你就搞不清在你边上桌子吃饭的那几个人是"良民",还是其他"什么队"的,有时吃着吃着就发现苗头不对,拔出手枪就打起来。父亲说,为了争取主动,枪拔得快,他们那时往往把驳壳枪口朝上,倒插在大衣里面的腰带上,到时从下面抽出枪来一甩就可以打,谁要是慢一步谁就要吃亏。</span></h3><h3>(远眺微山岛,抗战期间,因为是敌占区,初到微山湖工作的父亲一度早出晚归,凌晨从岛上出来开展工作,晚上撤回岛上休息)<br></h3> <h3>父亲在微山湖的经历是危险的。初到微山湖的工作十分繁忙,有一次,他带着通信员工作了一个通宵,当黎明时分他们刚刚走到微山湖边,就见对面黄压压的一片人影,他们撞上了鬼子的扫荡。父亲和通信员分头转移,大群的鬼子开着枪叫喊着追了上来。父亲边打边跑,当跑到一个叫韩庄的村子时,遇见了一位清晨出来拾粪的大爷,那位大爷看见是个八路就急忙带着父亲回到家里,让他藏在里屋床底下用帘子遮上,他的老伴就躺在床上装病,儿媳妇往一只药罐里放些草木灰装着在病床前熬药。鬼子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搜查,到处盘问检查。当鬼子闯进大爷家时,大爷就说家里有传染病,吓得鬼子不敢进屋。只进到院子里和外屋翻箱倒柜地查。父亲回忆那时的情形说:"当时藏在床底下,把两支子弹压上膛的驳壳枪对着床口,只要鬼子一掀床帘子就开枪,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还赚一个,今天反正是过不去了"。日伪军前后来那大爷家里搜了两次。但是始终没有敢进到里屋来。老大娘为了掩护父亲就整整装病躺了大半天,她儿媳妇也熬了半天的"药"。老大爷一直在外面打探敌人的动静,时不时地回来告诉父亲现在鬼子在村里干什么了。一直折腾到下午时分,鬼子没有搜到什么,丧气地吹哨子收兵回去了。就这样,父亲又一次脱了险。微山湖的人民群众就是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掩护着父亲。父亲就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战斗,但他没有退却,始终保持着旺盛的革命斗志。事后知道,那位大爷姓韩,他儿子参加了八路军,在我们队伍里当排长。父亲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时打听到了他们在江西九江的住址,特意写信感谢他们当年的救命之恩。</h3><h3><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在微山湖的环境是艰苦的。因为是在敌占区活动,为了安全起见,父亲一般清晨从湖中间的微山岛上出来,晚上撤回到湖里休息。每天有一艘小交通船来回的接送父亲。有时父亲到约定的地点晚了,交通员以为父亲不回去了就独自返回湖里。父亲刚到微山湖开展工作的那年冬天,有一次他回来的晚,交通员已经摇着小船撤回到微山岛了。湖面边缘结着很厚的冰,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啥,父亲想试着从冰上走回去。谁知越往里走湖面的冰结的越薄,结果一下子掉到冰窟窿里,幸亏是枯水季节,水淹到了胸口,进退不得。当时天寒地冻,冻的父亲快支持不住了,恰好有一条小渔划子碾着薄冰划过,父亲就大声招呼他过来。由于父亲是外地人,口音与当地不同,那渔民不知他是什么人,吓得划船要跑,父亲急忙把手枪栓一拉说:再跑我就开枪了。渔民的小船虽然停了下来,但又哆哆嗦嗦地不敢过来。后来父亲好不容易说清了自己是八路,那位渔民兄弟这才过来将父亲救了上来。</span></h3><h3><font face="-webkit-standard"><span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母亲看望抗战期间的老战友,当年微山湖的武装大队长王怀文叔叔)</span></font></h3><h3><br></h3> <h3><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在微山湖的日子也是充满情趣的。在微山湖的战斗岁月里,父亲跟新华社的一个战地记者学会了《延安颂》。上世纪九十年代,父亲在对我提起这段往事时尽管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但他还会用浓厚的山东口音"字正腔圆"地唱上一段"夕阳照耀着山头的塔影、月色笼罩着河边的流萤。......"在战斗中,父亲他们抓获了两个日军俘虏,通过教育使他们认清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罪行,毅然参加了日本反战同盟,后来他们经组织安排去了延安。他们在微山湖的日子里与父亲友好相处并结下了友情,他们教父亲学日语,还教会了父亲吹口琴,这使得许多人都不敢相信,像父亲这样一个"土"得掉渣的人竟然也会吹口琴,就连母亲也不清楚父亲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看到我在吹口琴,父亲来了兴致也会拿起口琴吹上几段《秧歌舞》和《八路军进行曲》等曲子。</span></h3><h3>(母亲和抗战老战友王阿姨亲切交谈)<br></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一次,父亲指挥队伍端鬼子的炮楼,仗打得正激烈时敌人的增援到了,并呈包围之势要吃掉父亲他们,情况十分危急,但杀红了眼的大队长王怀文叔叔仍指挥战士们推着一门土炮往上突击,父亲急命两个通信员上去硬将他拽了下来,并命令队伍立即撤出战斗,避免了被鬼子合围的危险。解放后,转业在上海铁路局工作的王叔叔时常来看望父亲,有一次席间端着酒杯对我哈哈大笑:"大侄子,我的这条命是你父亲给救下来的"。</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刘金山叔叔(铁道游击队大队长刘洪的原型)也称赞父亲真是员福将,恶仗险仗打了不少,可就没有负过伤。</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在微山湖赢得了众多战友的尊重。解放后他们见面每每谈起,都交口称赞父亲的豁达和宽容、颇有人情味,是一位值得尊重的人。同时,他们又都把父亲看作是一位厚道可敬的兄长,在那艰苦的敌后游击战争环境中,他是那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们、爱护他们,帮助他们成长。在充满生死抗争的险恶环境中,哪里工作艰苦、哪里形势危险,党就把他派往哪里。对党,父亲从来不讲条件、不提要求,他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尽心尽职地去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因此,战友和部下们这种尊重完全是来自于父亲自身的人格魅力。</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1949年1月淮海战役胜利结束,王怀文叔叔在徐州留下了珍贵的照片)</h3> <h3>微山湖是母亲的故乡,也是她投身抗日参加革命的地方。母亲的祖籍在微山湖畔的临城,因姥爷是我国第一代的火车司机,由于工作单位的原因,全家定居在山东淄博市。以前我们兄妹跟父亲开玩笑说:你是个"土包子",咱妈可是真正的城里人。往往这时,父亲就会把眼一瞪,很不服气地说:我是工人出身,真正的无产阶级。</h3><h3>1944年秋,母亲在故乡临城的古井村先后担任了村妇救会主任、村公所文书、乡联防委员,投入到抗日战争的行列。1945年5月后又在不同的县区担任妇女干事、青年干事和区妇女主任等,解放战争时期又担任民运部干事、中队副指导员等职。从此,在战争的烽火硝烟中,母亲和我的父亲一样,南征北战,转战山东。</h3><h3>(我的母亲)</h3> <h3>&nbsp;<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当年,威振敌胆的铁道游击队就在父亲的"地盘"上活动,父亲与铁道游击队大队长刘金山(刘洪的原型)和政委郑惕叔叔(李正的原型)等先后几任领导交往很甚,关系密切,保持着良好的战友情意。以至后来有不少人都误认为父亲就是当年铁道游击队的政委,事实上这是一种误解。铁道游击队1940年2月组建于山东枣庄火车站西侧的小陈庄,主要成员是临城的铁路工人、枣庄煤矿工人和微山湖的农民、渔民等。开始称之为鲁南铁道队,1942年9月改称鲁南铁道大队,隶属于八路军鲁中南军区,后又被编为八路军鲁中南军区独立支队第二大队,1944年9月整编后重新恢复为鲁南铁道大队称号。而"铁道游击队"则是电影和小说里的称谓。</span></h3><h3>&nbsp;抗日战争期间,铁道大队在微山湖铁道沿线一带扒飞车、打票房、闯火车、炸桥梁,直闹得鬼子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父亲曾回忆说,那时铁道大队在训练扒火车过程中有时请他去"视察",大队的几个领导对父亲开玩笑说,让父亲也跟着他们去学一手。父亲曾对我说,他那时还真去看过几次。父亲有没有练过扒飞车这一招我不知晓,但父亲对怎样搭手、如何蹬腿等那套扒车的"要领"讲起来是头头是道,非常精通。[199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外甥女(左)受托去看望原苏州军分区司令员刘金山叔叔(铁道游击队大队长刘洪原型)和徐惠华阿姨]</h3> <h3>1945年8月15日,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日本鬼子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华民族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胜利的喜讯传来,多年浴血奋战的微山湖军民欢欣鼓舞。在抗日战争最艰苦、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当时被国民党《中央日报》称之为"微山湖地区共匪首领"的父亲总是满怀着胜利的信心和斗争的勇气,在那种艰难困苦的环境和形势下,他从来没有悲观和失望,没有动摇和妥协,领导着微山湖辖区的抗日武装和人民群众顽强地生存着、战斗着,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父亲和他的战友们)</h3> <h3>父亲生前十分怀念微山湖,多次表示要回去看看,但由于身体原因而没有能够成行。他怀念那里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怀念当年一起浴血奋战的伙伴和乡亲,更是怀念牺牲而长眠在那里的战友。(1995年8月,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时,父亲和母亲各获得一枚胜利纪念章)</h3> <h3>&nbsp; &nbsp;父亲晚年的时候每次提起微山湖都劲头十足,兴奋地说个没完没了,他不止一次地交代母亲和我们兄妹,在他去世以后要把他的骨灰撒在微山湖。微山湖是父亲漫长的人生旅途和革命历程中一个永远不可磨灭的节点。(200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向抗战老战士颁发的胜利纪念章。这是母亲获得的纪念章)</h3> <h3>五爪金龙写于《永远的怀念》</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