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font color="#010101">地方习俗始发地往往是农村,然后延伸或衍射到城市。而一种习俗的形成,需要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历史。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许多旧习俗正逐渐淡出现代人的视线,新的习俗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我们当前农村,普遍陷入习俗混乱期,而三门花桥年俗一直是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甜蜜。</font></h1><h1><font color="#010101">自古历(阴历)十二月二十三日起,这天为小年,此后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年少之时,三门花桥年俗普遍是:廿三送灶司爷,廿四掸蓬灰,廿五赶长工,廿六捣糕做米胖糖,廿七麻糍馒头上蒸笼,廿八杀猪宰鸡谢大年,廿九赖市花桥街,三十日夜头讨(分或发)压岁钱,正月初一嬉嬉,初二接财神,初三望姊丈(新姊丈带女儿回门),初四出门做拜岁客,上八之前难(不)动土,正月十四挂灯笼,新妇糟羹甜蜜蜜,二月二来年景满,男客出门赚大钱。</font></h1> <h1>燧人氏钻燧取火后,煤气灶产生之前,镬灶是农村人做饭唯一地方,也是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所在。传送中,古历二十三是灶神(灶司爷)飞天之日,请灶神、祭灶神,感谢灶神一年来护佑,期盼来年衣食无虞,成为农村过大年最强的前奏,俗称小年。这暗示着第二天起,年的脚步真正近了,催促那些在外奔波的人们踏上归程。祭灶神仪式在农村相对简单,在灶神前摆上五样糖点或果蔬,插上三柱清香就行,大概中午前收盘,果蔬糖点分发给小孩子吃。</h1> <h1>二十四日,家母开始忙碌着掸尘。在过去,农村的住房条件差,陈旧的木屋被烟火熏得“铁木黑”,蛛网布满角落。</h1><h1>大清早家母就先整理箱柜。以前农村家庭人口多,杂件乱,立橱、小橱、窗前橱、衣柜、箱笼一满屋,整理起来非得大半天不可。好用的东西叠放整齐,多余无用的东西整理出来,或扔掉或赠送邻舍,我们小孩子在一旁打下脚,忙得不亦乐乎。之后,家母戴上斗笠,用新扎的扫把或专门器具,将里里外外扫个遍,房间里立时灰尘飞扬。趁着家母忙碌顾不上,也不需要我们搭手机会,疯玩正好。一时,村落的空场上满是被“扫”出家门的小孩,叽叽喳喳的好不闹热!</h1><h1>现在的农村满是新房子,水泥结构,玻璃锃亮,掸尘辛劳程度远不及过去。村里小孩子日渐减少,这天,村里悄无声息,有些主妇也慵懒掸尘了。</h1> <h1>二十五日赶长工,这一天主家要结清长工工钿,给长工发一些粮食、点心或旧衣服,打发他们回家过年。虽名为“赶长工”,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赶回夫家。在过去,女子豆蔻才过,十七八岁就要出嫁。新嫁娘还未谙世事,对娘家有很大的依赖,偶尔受夫家欺负或自己使小性子,跑回家的不在少数,眼看着过年在即,说赶女儿出门,情理上总有点说不过去。趁打发长工时机,给女儿也备些年货,其意不说自明。这天真实名称当为赶客日,不是自家人统统赶走。</h1><h1>现在,长工早已消失在祖辈记忆里,新嫁娘也都谙熟世事,受不了夫家欺负,离婚了事的越来越多,耻于离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真正受伤害的,是那些无辜的孩子!</h1> <h1>江南的年糕是大半年里的美味,许多游子借年糕和米胖糖表达思乡之情。</h1> <h1>最高兴的莫过于,打米胖的师傅担着“炮”来了。师傅在堂前放下器具,我们就将他围成一圈。只见他生好炭火,娴熟的倒进米,加适量糖精,关闸,正反转圈。等“炮”里气压达一定程度,转动“炮”的方向,套上长麻袋,扳动闸把手,“嘭”的一声,青烟缭绕,甜而又松的米胖打好了。</h1><h1>要做成米胖糖,必须掺杂“糖影”,一种用番薯熬制成的稠糖汤。现在做米胖糖的“桶盘”被束之高阁,老家大概已经多年没做米胖糖,“炮”声也多年未曾听到过,这行当因为有安全隐患,也不被允许。</h1> <h1>(花桥米胖糖)</h1> <h1>我们花桥有一句古话:“小怕剃头,老怕看牛”,最不高兴的是剃过年头。但这过年头还是得剃一剃,剃一剃旧年晦气,全新迎大年是农村必须讲究的。</h1> <h1>(饭甑)</h1> <h1>捣糕捣麻糍是大人体力活,我们小孩只管等吃“糕头麻糍角”就是。这活计一般在二十六完成,捣糕捣麻糍放在清晨,做米胖糖在傍晚,大白天干农活两不误。</h1><h1>现在,捣糕不再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机器轰隆隆响过,年糕就做好了,稻臼和“捣甾头”这两样石疙瘩不再有用武之地,蒙上灰尘,呆在角落,悲叹曾经的热闹。在我以为,年糕还是手工捣的糯口、滑润。</h1><div><br></div> <h1>转眼就腊月二十七了,馒头在蒸笼里“嗤嗤”冒着蒸汽,做麻糍用的“晚”米在饭篜里膨大,年的气息越发浓郁。听说现在农村做馒头也机械化了,不知那刻有“喜”字的馒头印,会否能收藏进博物馆?还有那“洋红”,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那叫苏丹红,吃了有害致癌,但我依然清晰记得,母亲在我脸上、额头印上大红“喜”字情景。</h1> <h1> 二十八日,离过年只有一两天了,孩子们心跳加速。这天杀猪佬赶早忙活,一家接一家去杀猪。猪的嚎叫声在村落上空回荡,一直延续到午后。 </h1><h1> 看杀猪赶热闹也是当天一件“趣事”,看着这血腥场面,胆大的竟能瞪大眼睛,看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取乐,胆小的我看不得残忍,蒙着眼急遽跑远,只怕杀猪佬从身后赶过来,将自己也如此这般的杀死。</h1><h1> 现在除“结婚猪”外,村民也懒得养猪了,杀猪有政府专门的屠宰场,家猪成为抢手货。这也好,我不用听到猪被宰杀一刻,碜人的嚎叫声。</h1> <h1>谢大年是这天头等大事,由家里最年长的掌持,三牲九大碗,焚香斟酒都须净手,小孩子一起磕头祭拜,谢天地上苍、敬祖宗、祭鬼神,感谢祈祷一并来,只为来年求得好运!</h1> <h1>二十九是一年里花桥街最后一次集市日,我们称那天为“廿九赖市”。市集上货品琳琅,赶集的摩肩接踵,整个街面水泄不通。现在超市里货物琳琅满目,完全没赶集必要了,但村民们依然乐此不疲,难遣的是那份市集情怀!</h1> <h1>大年三十到了,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喝着母亲调制的红糖茶,喝出的甜蜜永生难忘。母亲拿出珍藏的果蔬糖点,很大方的让我只管吃。最高兴的是讨压岁钱,虽然只有几毛钱,但在当时,比现在拥有几万元还珍贵。</h1><h1>当然不听话的孩子,不仅得不到压岁钱,可能因此吃“过年柴”。“吃柴”也叫“打柴”,就是拿柴棒来打孩子的意思,是花桥片惩罚孩子的严酷方式,据说过年前给孩子“吃点柴”,他们更容易长记性。</h1><h1>夜里,全家人围着炉火,说东道西,许多奇闻逸事拓宽我视野,激发我求知欲望。那晚临睡前,父亲带我一起放“关门炮”。</h1><h1>大年初一清早,父亲喊我放“开门炮”。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新的念想,我又有了新的目标追求。那天,我们禁忌扫地,所有垃圾早一天都全面清理;禁忌将水泼出家门,扫地倒垃圾泼水易破财,虽然,那时大家都很穷,但对金钱的期盼比现在要看重得多了。</h1><h1><br></h1><h1>现在这种千百年来形成年俗,现代文明所倡导的“树新风,移旧俗”,对古老的年俗产生巨大冲击力,短短二三十年里,它已呈现出支离破碎迹象。婚丧俗、满月对周俗、造屋打灶俗等所谓旧俗面临同样命运,这种情况在其它地方照样存在。</h1><h1>年俗,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趁它尚未完全湮没之前,我们有责任大力挖掘古老年俗所蕴含的文化亮点,给后代子孙留存更多的年俗记忆,使人们打心底里能尊重“年”,敬畏“年”,珍惜过大年团聚的幸福,营造出一个个温馨的年味。</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年味花桥(全文)</h1><h1 style="text-align: left;"> 地方习俗始发地往往是农村,然后延伸或衍射到城市。而一种习俗的形成,需要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历史。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许多旧习俗正逐渐淡出现代人的视线,新的习俗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我们当前农村,普遍陷入习俗混乱期,三门花桥年俗一直是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甜蜜。</h1><h1> 自古历(阴历)十二月二十三日起,这天为小年,此后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在我年少之时,三门花桥年俗普遍是:廿三送灶司爷,廿四掸蓬灰,廿五赶长工,廿六捣糕做米胖糖,廿七麻糍馒头上蒸笼,廿八杀猪宰鸡谢大年,廿九赖市花桥街,三十日夜头讨(分或发)压岁钱,正月初一嬉嬉,初二接财神,初三望姊丈(新姊丈带女儿回门),初四出门做拜岁客,上八之前难(不)动土,正月十四挂灯笼,新妇糟羹甜蜜蜜,二月二来年景满,男客出门赚大钱。</h1><h1> 燧人氏钻燧取火后,煤气灶产生之前,镬灶是农村人做饭唯一地方,也是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所在。传送中,古历二十三是灶神(灶司爷)飞天之日,请灶神、祭灶神,感谢灶神一年来护佑,期盼来年衣食无虞,成为农村过大年最强的前奏,俗称小年。这暗示着第二天起,年的脚步真正近了,催促那些在外奔波的人们踏上归程。祭灶神仪式在农村相对简单,在灶神前摆上五样糖点或果蔬,插上三柱清香就行,大概中午前收盘,果蔬糖点分发给小孩子吃。</h1><h1> 二十四日,家母开始忙碌着掸尘。在过去,农村的住房条件差,陈旧的木屋被烟火熏得“铁木黑”,蛛网布满角落。</h1><h1> 大清早家母就先整理箱柜。以前农村家庭人口多,杂件乱,立橱、小橱、窗前橱、衣柜、箱笼一满屋,整理起来非得大半天不可。好用的东西叠放整齐,多余无用的东西整理出来,或扔掉或赠送邻舍,我们小孩子在一旁打下脚,忙得不亦乐乎。之后,家母戴上斗笠,用新扎的扫把或专门器具,将里里外外扫个遍,房间里立时灰尘飞扬。趁着家母忙碌顾不上,也不需要我们搭手机会,疯玩正好。一时,村落的空场上满是被“扫”出家门的小孩,叽叽喳喳的好不闹热!</h1><h1> 现在的农村满是新房子,水泥结构,玻璃锃亮,掸尘辛劳程度远不及过去。村里小孩子日渐减少,这天,村里悄无声息,有些主妇也慵懒掸尘了。</h1><h1> 二十五日赶长工,这一天主家要结清长工工钿,给长工发一些粮食、点心或旧衣服,打发他们回家过年。虽名为“赶长工”,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赶回夫家。在过去,女子豆蔻才过,十七八岁就要出嫁。新嫁娘还未谙世事,对娘家有很大的依赖,偶尔受夫家欺负或自己使小性子,跑回家的不在少数,眼看着过年在即,说赶女儿出门,情理上总有点说不过去。趁打发长工时机,给女儿也备些年货,其意不说自明。这天真实名称当为赶客日,不是自家人统统赶走。</h1><h1> 现在,长工早已消失在祖辈记忆里,新嫁娘也都谙熟世事,受不了夫家欺负,离婚了事的越来越多,耻于离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真正受伤害的,是那些无辜的孩子!</h1><h1> 江南的年糕是大半年里的美味,许多游子借年糕和米胖糖表达思乡之情。</h1><h1> 最高兴的莫过于,打米胖的师傅担着“炮”来了。师傅在堂前放下器具,我们就将他围成一圈。只见他生好炭火,娴熟的倒进米,加适量糖精,关闸,正反转圈。等“炮”里气压达一定程度,转动“炮”的方向,套上长麻袋,扳动闸把手,“嘭”的一声,青烟缭绕,甜而又松的米胖打好了。</h1><h1> 要做成米胖糖,必须掺杂“糖影”,一种用番薯熬制成的稠糖汤。现在做米胖糖的“桶盘”被束之高阁,老家大概已经多年没做米胖糖,“炮”声也多年未曾听到过,这行当因为有安全隐患,也不被允许。</h1><h1> 我们花桥有一句古话:“小怕剃头,老怕看牛”,最不高兴的是剃过年头。但这过年头还是得剃一剃,剃一剃旧年晦气,全新迎大年是农村必须讲究的。<br></h1><h1> 捣糕捣麻糍是大人体力活,我们小孩只管等吃“糕头麻糍角”就是。这活计一般在二十六完成,捣糕捣麻糍放在清晨,做米胖糖在傍晚,大白天干农活两不误。</h1><h1> 现在,捣糕不再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机器轰隆隆响过,年糕就做好了,稻臼和“捣甾头”这两样石疙瘩不再有用武之地,蒙上灰尘,呆在角落,悲叹曾经的热闹。在我以为,年糕还是手工捣的糯口、滑润。</h1><h1> 转眼就腊月二十七了,馒头在蒸笼里“嗤嗤”冒着蒸汽,做麻糍用的“晚”米在饭篜里膨大,年的气息越发浓郁。听说现在农村做馒头也机械化了,不知那刻有“喜”字的馒头印,会否能收藏进博物馆?还有那“洋红”,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那叫苏丹红,吃了有害致癌,但我依然清晰记得,母亲在我脸上、额头印上大红“喜”字情景。</h1><h1> 二十八日,离过年只有一两天了,孩子们心跳加速。这天杀猪佬赶早忙活,一家接一家去杀猪。猪的嚎叫声在村落上空回荡,一直延续到午后。 </h1><h1> 看杀猪赶热闹也是当天一件“趣事”,看着这血腥场面,胆大的竟能瞪大眼睛,看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取乐,胆小的我看不得残忍,蒙着眼急遽跑远,只怕杀猪佬从身后赶过来,将自己也如此这般的杀死。</h1><h1> 现在除“结婚猪”外,村民也懒得养猪了,杀猪有政府专门的屠宰场,家猪成为抢手货。这也好,我不用听到猪被宰杀一刻,碜人的嚎叫声。</h1><h1> 谢大年是这天头等大事,由家里最年长的掌持,三牲九大碗,焚香斟酒都须净手,小孩子一起磕头祭拜,谢天地上苍、敬祖宗、祭鬼神,感谢祈祷一并来,只为来年求得好运。</h1><h1> 二十九是一年里花桥街最后一次集市日,我们称那天为“廿九赖市”。市集上货品琳琅,赶集的摩肩接踵,整个街面水泄不通。现在超市里货物琳琅满目,完全没赶集必要了,但村民们依然乐此不疲,难遣的是那份市集情怀!</h1><h1> 大年三十到了,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喝着母亲调制的红糖茶,喝出的甜蜜永生难忘。母亲拿出珍藏的果蔬糖点,很大方的让我只管吃。那天最高兴的是讨压岁钱,虽然只有几毛钱,但在当时,比现在拥有几万元还珍贵。</h1><h1> 当然不听话的孩子,不仅得不到压岁钱,可能因此吃“过年柴”。“吃柴”也叫“打柴”,就是拿柴棒来打孩子的意思,是花桥片惩罚孩子的严酷方式,据说过年前给孩子“吃点柴”,他们更容易长记性。</h1><h1> 夜里,全家人围着炉火,说东道西,许多奇闻逸事拓宽我视野,激发我求知欲望。那晚临睡前,父亲带我一起放“关门炮”。</h1><h1> 大年初一清早,父亲喊我放“开门炮”。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新的念想,我又有了新的目标追求。那天,我们禁忌扫地,所有垃圾早一天都全面清理;禁忌将水泼出家门,扫地倒垃圾泼水易破财,虽然,那时大家都很穷,但对金钱的期盼比现在要看重得多了。</h1><h1> 现在这种千百年来形成年俗,现代文明所倡导的“树新风,移旧俗”,对古老的年俗产生巨大冲击力,短短二十年里,它已呈现出支离破碎迹象。婚丧俗、满月对周俗、造屋打灶俗等所谓旧俗面临同样命运,这种情况在其它地方照样存在。</h1><h1> 年俗,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趁它尚未完全湮没之前,我们有责任大力挖掘古老年俗所蕴含的文化亮点,给后代子孙留存更多的年俗记忆,使人们打心底里能尊重“年”,敬畏“年”,珍惜过大年团聚的幸福,营造出一个个温馨的年味。</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