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王

文美玲

　　韶光流年，一去不还……追着时光的脚印回望，不免黯然神伤……

　　“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我家老院门前的那棵椿树王，早已做了嫁妆，小巷也变了模样。50年过去，恍若梦一场。我家六姊妹也已白发苍苍。是啊，小时候那遥远的“”光阴似箭”，直到半个世纪后回味起来，才感到黯然神伤。情不自禁道：“噫吁戏！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我好想好想我们的旧家：因为那曾经的小院里有我的爹妈；那里有我们用汗水浇灌的一砖一瓦；那里有我们共同浇灌的姊妹之花；那里有爹的鼓励；那里有娘的牵挂！我常常怀念这过去的童画......

小时候，家门前有棵大椿树，它并不太高大，表皮疙疙瘩瘩，但树冠硕大。每年开春发芽，盛夏花发，树脂如泪，树干伟岸刚劲。不谙世事的我们，常在树下玩耍，嘴里唱着：“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嫁妆，我长常来穿衣裳。”唱着儿歌的我们多么希望长大呀！长大了能有一双坚强的臂膀，不让爹娘再奔波劳伤，不让我们家挣扎在贫困线上。

　　父母姊妹八口家，一贫如洗苦挣扎：八仙桌堂屋放，桌子底下案板藏，左右侧房两张床，八印大锅在厨房，起火要靠大风箱，饮水全凭大水缸。这就是我们的家的全部家当。家当虽简陋，破衣烂衫，我们拥有不辞劳苦的爹和娘。他们给了我们最富有的精神食粮：勤俭节约自立自强，幸福要靠双手来创。虽然粗茶淡饭，但吃着却格外的香。含辛茹苦的娘有一张饱经风霜面庞，整日里如马似骡把自己套在地排车上，伸着脖子瞪着眼沐风栉雨，为的是让六个儿女填饱肚肠。父亲兵蚁一般随工地迁徙，冬天风雪如刀，夏日一身血泡，拼尽全力养家糊口，不让我们的家在风雨中飘摇。

　　怎能忘我的爹和娘啊？！盛夏，母亲常穿一件的包皮布做的背心，由于纤绳千万次的摩擦肩头都是黑花，布满是老茧的手心看不出曾有过指纹。冬天一件帆布衣仿佛赁来的一样，记不起母亲几时给自己添过一件新衣裳。那次母亲出车时突遇事故，被撞掉了八颗牙齿，满脸淤青满嘴渗血，但她硬撑着去了工厂。我的亲娘，你用命做代价书写了女人的刚强！那天您从楼顶抱柴摔下，胳膊断了，打上石膏绑上绷带，但您依旧照顾一家老小。在单位，您是赫赫有名的劳模“马铁人"；而在家里，她却是我们的大仆人。娘的一日三餐极其简单，馍馍咸菜凉白水。白天拉车开车积劳成疾，晚上，缝缝补补纳鞋做衣。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心里系的全是儿女！在娘的辞典里，只有苦，只有干，只有付出，只有奉献。是呀，娘呀，您就是一艘船，领着儿女们在苦难中扬着风帆！父亲总是默默无言，骑着一辆破旧的“大国防”，“南北征战”，身后的大楼耸立起来，他又去新的工地日夜奋战，不知道他的老寒腿熬过了多少个夏夜冬晚.......

　　荒年里，有我们对美食的渴望。碗里吃的是粗饭，六个兄妹却团团圆圆。一盘菜放中间，你夹我叨喜气添。窝头咸菜是主餐，外加一碗地瓜饭。那时我们常常夸赞：窝头蘸辣椒，越吃越添膘！虽然个个前胸贴后背，组成了一列“排骨”队，但苦中作乐激发起了我们的味蕾。我们把“”茄把“”称之为美味的鸡腿；黑窝头切成的片加辣椒一炒，那可是肥厚的“”猪耳“”，屋檐下的冰凌则是天然的雪糕；二月二的燎豆最让人青睐。娘是制作美食的高手：娘炸的萝卜丸，娘熬的小鱼汤，娘做的手擀面，娘做的菜团子，娘做的红豆包，娘调的扁食馅......这些美食可都是一流的手艺，一流的配方啊！娘做的饭菜可能不是美食珍馐，不是大鱼大肉，但那美食里融进的全是爱！娘，我的亲娘！我知道，您是想让孩子们快快成长，想让孩子们天天向上！

　　六姊妹心连心，同心协力齐断金。记得，爹娘带领我们捡砖拾瓦盖新房，爹娘打夯日夜忙。我们几个不遗余力各个上：大姐提水二姐脱坯，三姐做饭四姐洗衣，两个小弟也搬砖和泥......挑灯夜战苦中有喜。伴着椿树的黄色泪滴，姊妹情深在苦难中凝聚。岁月如剪，剪不断我们的记忆！七五年，二姐贫血住进医院，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全家人心急如焚求医问药踏破铁鞋，寻来阿胶每天熬上一小罐........几个月过去了，二姐的病慢慢好转。亲情感动了上天，二姐逃出了鬼门关。小弟的腿骨折了，一家人轮流相伴；大弟开着货车出差未归，娘总是坐如针毡，令一家人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一娘生九子，血脉紧相连。艰苦的岁月中，我们姊妹几个都在为父母减轻负担。六姊妹几个的肩头，哪个没有纤绳的深沟，哪一个的手上没有老茧驻守？一根扁担姐弟抬两头，大桶总是靠着姐姐方向移走；冬天的菜市场，有我们捡不完的菜帮；盛夏的瓜棚下，我们也曾去捡别人丢弃的瓜瓤；秋天公园里树叶一落就会被我们捡光；春天的炉灰里总有捡不完的“黑金刚”.......贫寒的岁月中，我们六个手挽手，苦挣苦熬共奋斗。期盼着，好日子快快来临。

　　家徒四壁不哀伤，破衣烂衫当自强。在我家小院的中央的墙壁上，有块父亲用水泥做的黑板墙，我们享受着的涂鸦的快乐时光，黑板上总有你我他孩儿体的模样。小院里闲时，总有爹的小曲荡漾，“临行喝妈一碗酒，壮志未酬誓不休”；大姐用扬琴弹奏出买花姑娘，“卖花来呦，卖花来呦”；大弟栽种的夜来香和着小曲怒放；小弟的猴拳活灵活现有模有样；四姐的小快板也跟着快唱；二姐三姐的小合唱也紧随其上……苦中有乐热闹异常。大姐是我们的好榜样，劳动模范响当当；二姐广阔天地任飞翔，选为知青小组长；三姐勤劳学习棒，共青团员先当上；四姐选入尖子班，努力攻关把学上；大弟握紧方向盘，交通战线运输忙；小弟勤勉又自强，捧来了奖状一张张......苦难没有使我们消沉，反而给我们了巨大的能量！

　　物转星移，噩耗突降。椿树王啊，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嫁妆，我长长来穿衣裳。在四季轮回中，椿树王目送大姐，走出了小院旅行结婚。接着二姐梳妆做了新娘；继而三姐也喜结连理；而后是大弟奉子成婚；随后是四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88年大年初二，一家老小十九口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笑音飞扬。世事难料，噩耗突降。正月初六晚上，操劳了一生的娘，突发脑溢血，短短一个月的时光，年仅54岁就撒手人寰，驾鹤西方。娘啊，您走的是多么匆匆呀！您老人家难道是铁石心肠？冥冥之中，你义无反顾，转身而去了，没有来得及回眸幸福的时光……娘，我的亲娘，您走以后，从此家变了模样，没有了亲切的叫喊；没有了笑声的爽朗，没有了香喷喷丸子和鱼汤.......留下了多少遗憾多少感伤！娘啊，是不是上苍看您太累太累，不忍娘在我家把黄连尽尝，决定接您去天堂修养吗？娘，您也该去休养休养，但决不是这样 ！！------阴阳两隔梦断魂殇!!我们向天叩首，我们给地作揖，我们给山鞠躬；我们向海膜拜......他们纷纷摇头，不肯还回我们的娘!！您劳顿一生，倾尽血汗三十载，您多想再为您的孩子加衣添粮，您多想再为您挚爱的孩子们洗洗浆浆，可天意难违！娘，您走的又是多么不舍，您留给孩子的是辞世的泪行！亲娘啊，您走的又是多么的干脆利落！您定是不忍您的孩子们为了您而忙碌，为了您而心力交瘁！为了您而撕心裂肺！！您总是给别人得太多太多，为自己想得太少太少……娘，您走了吗？看天看地看月亮，那冥冥之中为何总有您的模样！明月夜，短松冈，我们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俗话说：爹死娘亡，三年不顺当。娘走后，孤苦的小弟极度悲伤，与人打架致人伤。一家人四处奔走，请求原谅。如泣如诉，打动了伤者的铁石心肠，姊妹们喜极涕泪感恩上苍！三姐夜班被车撞，七窍流血多处受伤，全家同心协力救护忙，死神望而却步，三姐重获新生平安上岗！二姐心血管堵塞，命在旦夕，我们推车守护在一旁，殚精竭虑，惊恐万状，双手合十，祈祷上苍把福祉下降。保住这位多灾多难的铁姑娘！2013年，大姐又患重病，那年初六的雪花飞扬，片片鹅毛般的雪花落到担架上，脸色蜡黄的大姐痛不欲生的呻吟不停。我们眼里噙着泪，心如刀绞只求神灵保佑大姐安康。一年又一年求医问诊，针灸火疗……大姐病情在渐渐好转，我们姊妹的眉头才得以舒展。几度风雨几度愁，人在征途鬓已秋。如今，我们也跨入暮年，可喜的是耄耋的老父仍康健长寿。娘，您不必挂念，您的六个子女，定会完成您的心愿，尽心尽力孝敬我们的老父，等他百年以后把他交与您的跟前。让您们二老在天堂相见！我们姊妹六个将和和睦睦，风雨同舟挽手向前！娘，让您在天堂心里安！不辜负您生前为我们的付出，对我们的牵念！

　　椿树王，椿树王，我们多像你一样，流尽眼泪成栋梁！如今，孙子们也 做了新娘当上新郎，一家家和和美美心情舒畅！一家有难八方帮，手足之情勿相忘！娘，我们给您跪拜了：我们一定团结一心，互帮互助，齐心协力，共同担当！誓言无声，以告慰我天堂的亲娘！娘啊，您的儿孙一定会活得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