讴吟时代,忧戚民生 ——《江阳文艺》2016瞻顾

孙悦平

<h3> 尘世间,最恒定最精准的运动,当属岁月和光阴。</h3><h3> 肖似眨巴眼功夫儿,二零一六就伴着岁月离却。《江阳文艺》也添了新年岁,才过完它五岁的生日。值此辞旧迎新的当口儿,重回过头顾觑和翻拢《江阳文艺》,心底一下生就了许些感慨。</h3><h3> 从时间看,《江阳文艺》创刊方五个年头儿。所以客观些说,它还不能算是一帧老资格的文学刊物。然而任何事物,就其优劣而言,都不能单凭它存在和产生的时间,去做其界定的标准。譬如,夜间的流星,通常都是在一刹那出现,可它,于那一刹那的生命时光里,所释放的那抹灿烂,却足可谓为宇宙间娟丽的一道风景。瞻顾和翻拢着《江阳文艺》二零一六之全年作品,心里,便陡然有了这样的一份哲思。</h3><h3> 《江阳文艺》,就质地而言,其文学性质,可以说是够得上丰腴和全面的。这一点,只要谁读过它,翻弄过它,就自然会有一个起码的判断。尤为是,作家们的作品,庶几无不贴近生活,贴近生命,贴近时代,深深挚挚状写着生命生活,并且能不遗余力地找寻着个我与时代与人民与每一个生命的契合点,用充沛的情感,鲜活的心态,透析民意,观照民生,问切民情。他们抱朴守真,贴伏大地,以匍匐姿势聚焦着"中国梦",聚焦着"中国梦"里的喜乐戚苦,聚焦"中国梦"里的事事非非,聚焦"中国梦"里的风物人情。故此,素日在常人眼里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小非",逐个被作家们拢到了笔下,进而变成了诙谑的趣事,生命的素描,跳宕的火靿,炽烈的燃烧。</h3> <h3> 纵观《江阳文艺》2016,差不多所有作品,都禀赋一个共性的取向。这个共性的取向,就是作家们作品里彰显出的心灵省视,心灵回望。这份省视,这份回望,令大多的作品,益发烛照起故乡,烛照起故乡的忧戚,故乡的兴替,以及故乡的嬗变。因此,他们的目光开始侧移,侧移于农村,侧移于农事,侧移于农人。进乎亦就有了周天红的《收粮》,张佑迟的《芨芨梁子》,涂代祥的《两颗水果糖》,何有才的《白菊香》,张颖辉的《过水》。</h3><h3> ......</h3><h3> &quot;奶奶的,说我的粮食没晒干,不收。&quot;&quot;奶奶的,又说我的粮食没晒干,不收。&quot;&quot;村长,你咬两粒尝尝,给评评理,这粮食,干得牙子都咬得卡趴直响了,还说没晒。再晒,就成石头了,收起去是煮饭呢还是打岩鹰用的嘛?&quot;(周天红《收粮》)</h3><h3> &quot;王科长说,你认识这个人吗?丰玲说,不认识。王科长说,不认识你干嘛给她饭吃?丰玲说,他是个要饭花子。王科长把桌子一拍,说,要饭花子?他是达坂煤矿的劳改犯,你知道不知道。丰玲说,我不知道。王科长说,不知道?刚才我们抓他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因为吃了你的饭穿暖了你的衣服养足了劲,才把我们的一个干事打伤了。&quot;(张佑迟《芨芨梁子》)</h3><h3> &quot;张二婶慎重地将水果糖递到一香脏兮兮的小手掌上,说,你一颗,二香一颗。一香握着水果糖,舍不得吃,觉得握着就已经很幸福了;握紧了,怕糖焐化了,握松了,又怕糖果掉。可是,刚刚蹦跳出供销社的高门槛,手中的糖果便抖脱了一颗,像小老鼠似的,一下蹿进梯坎的石缝就消失了......王主任,把你卖的那根钢钎借我用下嘛。你要钢钎做啥?就借用一下,马上还你......一香满面的泪水让王主任心里一抖,说,天呐,我还以为是掉了金子呢。不就是一颗水果糖嘛?你早说,我多给一颗就是嘛。说着转身要揭柜台的玻璃盖子。那不行,张二婶止住王主任抓糖果,望望一香说,这两颗糖果是我家一香二香姐妹俩的汗水钱换的。一香一颗,二香一颗,才吃的香。&quot;(涂代祥《两颗水果糖》)</h3><h3> &quot;春姑连杯带茶泼在黑狗脚上,双手在黑狗肩上、脖上乱抓乱打,说,快松开!黑狗没觉得茶水烫脚,把春姑抱放在床上说,我想死你了,就这一次,以后过水的事,农事不用你操心了。&quot;(张颖辉《过水》)</h3> <h3> 以上文字,均源于2016年《江阳文艺》里的小说作品,数落并阅读过这些作品,读者会发现很共性的一个现象,即农村,农民,农事。透过这&quot;三农&quot;,令人体悟到的,是作家们写作领域,写作视角,写作对象的转移。这种转移,让作家把眼睛瞄向了乡村,瞄向了四季在泥土里刨食,靠泥土过活的农民,于是,一个又一个的鲜活人物,堆着命运的悲喜和岁月的皱褶,盈盈走出了作品。</h3><h3> ......</h3><h3> &quot;奶奶的,说我的粮食没晒干,不收。&quot;&quot;奶奶的,又说我的粮食没晒干,不收。&quot;这句道白,是《收粮》的主人公刘二狗愤愤脱口的糙话,然而,这种糙俗的话语,恰恰是真实的生活语言,生活的原质和原貌。当然,周天红《收粮》,想着重发力的,并不一定是人物的个性化塑造,底里想说的,亦可能是人性的卑龊。《芨芨梁子》,是一篇颇具讽刺意味的小说。作品里,表面上看,张佑迟是在讲述因施善而招致问责的荒谬,而蕴含在深底的,不仅仅是告诫提醒,还有鞭挞和批判。《两颗水果糖》,也是一篇小说作品。在这篇小说作品里,涂代祥为读者所呈现的,不只是张二婶一家生计的艰蹙,更逼人敬畏的,是张二婶母女的勤谨以及张二婶坦落的人品。在这些人物中,与&quot;张二婶&quot;在人品上有天渊之别的,当是《过水》里的&quot;黑狗&quot;。&quot;黑狗&quot;这个人物,在作品中,给了春姑很多的&quot;好&quot;。但这份&quot;好&quot;其深处隐藏的,是对春姑非分的觊图和腌臜的欲念,然而,从另个层面去看,却又透出了生命的多重性原始性。这一点,抑或正是张颖辉着力想建构和表现的。</h3> <h3> 近些年来,乡土文学和它的建构对象——乡土一样渐循落寞,然而,在乡土文学渐循落寞的一个文学环境里,仍赓续乡土文学创作,显然是要冒些市场风险的。可作家们却深闭固拒,执着叙写着诸多乡土作品,其个中涵括的,无疑是长时期纠葛于作家内心的一份乡恋。</h3><h3> ......</h3><h3> 在《坛镇的夏天》里,白玲让栀子花般美丽的一个女孩儿走出了作品。她不仅有着娇娆的容貌,还有着笃定的个性;可以为一份真爱,义无反顾,与心爱的人蒙着黎明出走。《坛镇的夏天》,令人驻目的,不只有栀子花一样美丽的女主人公,更有精炼成熟,以及颇富个性的文字。如果说《坛镇的夏天》是一曲爱情的颂歌,那么在《寻死,觅活》里,梁勇倒是想告诉人们一个另外的道理——寻死的过程,往往是为了觅一种自我想要的活法儿。《铁血神臂城》,是一部写泸州的历史小说。读这部作品,读者可鉴赏到的,不光有刘盛源在作品里的鲜明人物和曲折故事,更值得尊崇的,是一个本土作家对本土历史文化的珍视,对本土文化的挽留。在何有才的《白菊香》,胡正银的《牌友》里,有两个人物,是值得读者用一生去缅怀的。这两个人物,一个是平日里不拘衣着但性情豁达的&quot;白菊香&quot;;一个是素日牌桌上为一句半句话都会撕破脸的&quot;桑猪药&quot;,这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是活在最底层平民。可谁能曾想,他们在遇见落水儿童的刹那,却义无反顾地跳入水里,其结局是,双双葬送了个人的性命。《小镇汉子》这篇作品,尽管把&quot;汉子&quot;与&quot;冲洗店&quot;之间达成的雇用过程写得很随意很偶然,但王东梅却给读者留下了一个另样的思考——即人与人,相互间的理解,相互间的认可,抑或比利益还重要。</h3> <h3> 数点《江阳文艺》2016,不仅有令读者眷注的小说,散文作品也是曳落灵光,这些散文作者紧邻时代,紧邻生活,以虔诚的心境,触觉着人民的心跳,百姓的脉兆。《回乡偶书》,赵洁&quot;魂牵梦萦&quot;的故乡,尽管没了&quot;斜挎着书包成群结队呜嘘呐喊&quot;;尽管&quot;人声鼎沸的两所村小&quot;已成了&quot;飞鸟和蛇的天堂&quot;,但堂哥的&quot;盛情&quot;还在,&quot;一畦畦一垄垄的蚕豆花&quot;还在;&quot;沱江两岸&quot;的油菜花儿依然在&quot;竞相开放&quot;;一股股油菜花儿荡越的清香,依旧在她的心间盘绕,那尾低徊的&quot;沱江&quot;,依旧在她的心底恬静地流淌。杨戈的《猎人、猎狗、猎猪》,本来是朋友们约合着一块儿&quot;猎猪&quot;,结果却因不慎变成了&quot;猎狗&quot;。从招财&quot;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quot;中,杨戈想吿予读者的,绝不仅仅是人与狗之间的真切情感,更有人的&quot;纵欲&quot;,对弱势生命造成的无端伤害。有人说,写作的最大技巧,就是没有技巧。读《记忆里的二三人物》,烙印最深的,就是张雅东的口语化风格。她的作品人物,都是她以白描的手法塑造的。作品里的那几位人物,尽管都过活在农村,过活在社会最底层,且每个人都蒙受着磨难甚至苦难,但他们谁都没有屈服苦难,谁都没有屈服命运。&quot;邵三娘&quot;用她幽婉的&quot;三弦儿&quot;,引人徜徉她深浓而丰裕的&quot;精神世界&quot;。&quot;逃荒女人&quot;细腻温润的情怀,在她的&quot;十二生肖&quot;里越宕。&quot;刘木匠&quot;有先知的&quot;死&quot;,添加给作品的,不仅仅是玄幻,而且诱变着读者对宇宙生命惯常的认知。大家知道,写农村题材的散文作品,一般是不乏写乡村清晨早晨的,然而,在《村庄的声音》里,赵明宇建构的乡村&quot;早晨&quot;,可没有以往一般作品里乡村早晨的那份清寂,那份静谧。《村庄的声音》里,激灵的文字,几乎堆遍了乡村的&quot;早晨&quot;。赵明宇《村庄的声音》,是由黎明时分的&quot;鸡鸣开始的&quot;;继而,听到的,是&quot;麻雀的歌唱&quot;;随后&quot;街门吱扭扭一声呻吟&quot;&quot;水桶撞击街门的哐当声&quot;便&quot;伴着咳嗽声渐行渐远&quot;。接着,&quot;哼哼唧唧&quot;的猪叫和&quot;哞哞&quot;的牛叫,让《村庄的声音》变得愈发欢跃,愈发浑朴。若是说,《村庄的声音》里,村庄繁闹的欢跃&quot;声&quot;,是文字的迸溅,那么《小镇》的&quot;繁闹&quot;,《小镇》的&quot;恬静&quot;,则是用文字泼就的一幅&quot;写意&quot;。杨白川的《小镇》,&quot;有一条不宽也不窄的柏油路,顺着山根儿脐带似的连着城市&quot;。 《小镇》的夏日,&quot;傍晚有丝丝凉意,山顶有一缕没来得及游走的云,梦一样飘&quot;。《小镇》的冬,雪花会在&quot;灰灰的上空慢悠悠地直落下来,有风时,那雪花儿斜而旋转地飘落着,街道、屋檐、树桠便是肿肿的白&quot;。赶在年根儿,《小镇》人家儿,会&quot;大敞着&quot;门,一股股热气,会&quot;腾腾地涌出来&quot;......一大盆鲜红的猪血上面,漂着绿绿的香菜,白白的葱末&quot;。吃罢《小镇》的&quot;羊汤、涮烤、杀猪菜&quot;,满脸通红的醉汉一出门儿就会冒出&quot;一个饱嗝儿。&quot;</h3> <h3> 温读《江阳文艺》2016,令人入胜的,不只有小说散文的苦裂和幽阔,一些诗词作品,读后,亦同样恍若谁饱饮了酽郁的一盏红茶,品尽&quot;回甘&quot;。这些诗作,无论徐乾的《迷. 时光》 王玥涵的《当我老了》银莲的《酒杯里的故乡》段国云的《被一只瞳孔放大了的乡愁》一水间的《远方》杨江海的《乡愁》,还是利萍的《乡愁大了》,李兆春的《生查子. 重阳》,无一不是以故乡的底色挥就的。在《迷. 时光》里,徐乾站在&quot;望不清边缘线&quot;的时光里,抒写着&quot;另一个关于思念而悲伤的故事&quot;。《当我老了》,王玥涵&quot;第六十次&quot;嗅到了故乡雨后&quot;银桂的清香&quot;,看到了&quot;老房子的砖墙&quot;撒满的&quot;白霜&quot;。《酒杯里的故乡》,银莲与她的故人,在&quot;时间的门后相遇&quot;,之后,便重重醉倒在&quot;几句乡音&quot;里。《生查子.重阳》里,李兆春的乡思,是由&quot;一年又重阳&quot;的&quot;晚秋&quot;铺生的;&quot;西风&quot;&quot;剪荷&quot;一一催促并推搡着,令他&quot;烛泪庭轩&quot;望尽&quot;西楼&quot;。《血脉水土》,孙建军的土地&quot;情结&quot;,浑如一簇簇&quot;根须&quot;,&quot;深入泥土&quot;。《拾起卑微的身影》,含泪数落着&quot;贫户&quot;,每个&quot;弱势&quot;者,税远才用笔墨逐一将他们涂成了凋敝的&quot;枯蒿&quot;。《瓜菜半年粮》里,何苗的&quot;苦瓜&quot;&quot;像石灰匠的线坠,坠在那些苦日子里&quot;。《田埂》里,立雪的&quot;爷爷&quot;跟自己栽的那株&quot;槐树&quot;一样,都老成了岁月里的风景。&quot;竹箫已破,肋骨已朽&quot;。&quot;田野与山林迫使我捂住胸口的住址&quot;。&quot;不知真相的月色&quot;,把&quot;我&quot;的故乡勾画得真实而清晰。读《江阳文艺》2016诗词作品,除去抒情诗的婉丽与深永之外,税远才《拾起卑微的身影》一类叙事诗的介入,亦使诗类作品的&quot;现实感&quot;&quot;临界感&quot;显见提升。</h3> <h3> 读《江阳文艺》2016,所触摸到的,不仅仅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显目的&quot;地域意识&quot;,上官燕《来过这世界,一种真实的生命存在》王应槐《蜀中一绝——泸州方山》黎虹《归,一种灵与肉的生命姿态》郭文会《碧海蓝天一片纯》苟大戈《一幅田园景一缕故乡情——品赵洁&quot;回乡偶书&quot;》葛荣富《母爱之歌》等一大批评论作品,均以其另味超拔的文艺高度,让读者赏阅了文质两在的艺术批评。</h3><h3> 尽览《江阳文艺》2016,尽管写农村题材的居多,但几乎没见到俗常那种通性的鼓噪,更没见那些过于感性的空洞喧嚣,反之看到的,多是以宽厚抱朴的姿态,贴切揭示着新时期农民的生存景况与状态。这些作家,一一将农民的幸福、农民的欢乐、农民的心酸、农民的希望融进作品,深情讴吟着&quot;草根儿&quot;群体的内心坚守以及对困苦的隐忍,我们从这些作品里闻到的,既有泥土的腥味儿,又有油菜花儿的芳香。</h3>